枭虎(154)+番外
奉光殿西暖阁里,松烟混着墨香,银丝炭盆上氤氲缕缕白烟。
紫檀屏风上映着几道晃动的影,小顺泓踮脚趴在桌边,瞧娘亲教表妹写福字。
宁悠喜欢孩子,乐见后宫热闹,恰逢年节跟前,便总召这些个孩子们进宫陪伴。宁翊膝下一子一女,小女儿清蘅乳名阿缨,今年四岁多点儿,生得粉雕玉琢、伶俐聪慧,最惹她喜爱。
这阵儿,宁悠捉着她腕间,落笔在洒金红纸上。
“姑母,我也会写福了!”阿缨兴高采烈蹦跳,才练没几个字儿,脸上身上就蹭了、甩了好几处墨点子。
宁悠无奈替她把小脸擦擦,“好,我们阿缨学得真快。”
小丫头闻这夸奖,更是兴奋,又抓起狼毫,挥着比她手腕还粗的笔杆,对着桌边儿的顺泓道:“泓哥儿瞧着,我要写个比崇文殿匾额还大的福字!”
小顺泓瘪嘴:“你不能这般叫我,小舅说你这样是没大没小。”
阿缨却不理他,伸手落笔。可这笔对她来说着实太重,不留神晃了个趔趄。
宁悠忙扶住她:“仔细摔着,真跟你爹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小时候就是个皮猴……”
话音未落,暖阁外传来脚步声,一抹金色入得门来。
“姑父来了!”阿缨嚷着,将笔掷下,也不顾宁悠拦着,像只雀儿般跑出去,扑进赵虓怀中。
赵虓顺势将小丫头抱起,举过头顶,笑道:“我们阿缨又重了几分,看来是姑母这儿的酥糖没白吃。”
宁悠见她小手上染的墨汁全给她蹭在赵虓脸上、脖颈上,忙道:“快将她放下来,你瞧她,自己蹭个小花脸,手也是黑的,又往您身上蹭。”
赵虓低眸一看,哈哈大笑,将她放下来,念她一句:“今儿成了个花皮猴。”
宁悠叫宫人服侍热水,先给阿缨洗净,又涤了热帕子为他擦手、擦脸。
他仰着脸任宁悠搓洗,招手叫小顺泓过来,揉他脑袋,“你大哥二哥呢?”
“在西苑打马球。”
他瞅宁悠,“你倒又允他们这般玩乐?”
“怎得?您辛苦了整年,孩子们也不遑多让啊。临近年关了,玩乐一下又如何?”
恰遇上一处墨渍难擦,她手上便重了些,赵虓咕哝:“你轻些不成?我又没说什么。”
宁悠点他,“妾手最轻,就这下都忍不得,您越来越娇气!”
赵虓遂笑,又问:“都喊了谁家的小子在玩儿?”
宁悠便给他数一遍,除了顺衍、顺浈两兄弟,自是以前总玩在一起的那些伙伴。李懋家老大、罗钺家的、元旸家的、宋凛家的,如今又添了宁翊家老大宁成煦和表哥家的董循,“昨儿就约好了凑在一起,你家大郎还说,要效仿他爹你当年一杖贯日的威风。”
赵虓笑夸:“好,好小子,知道不能给他爹丢人。他爹我当年那马球水平……”
宁悠听他又是要翻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早耳朵长茧,忙是捏颗芝麻糖塞进他嘴里,“是是,妾知道,您当年能一人敌三,回风舞柳、穿云入门。”
赵虓被她堵了嘴,嚼了糖咽下去,只得道:“唉,如今年岁起来了,怕是不复当年风采,况还遭媳妇嫌弃。”
“妾怎就嫌弃您了,您就给妾扣这莫须有的罪名!”
赵虓嘿嘿一笑,凑过来神秘兮兮问:“你前些日不是总召李懋家那四姑娘进宫来陪你,今儿怎么没见?”
“您怎也跟个妇人似的,探听起这事来?”她抿嘴调笑,“怎,想见儿媳妇了?”
赵顺衍与李懋长子李琰是多年玩伴,李琰对这四妹妹疼爱,总带着她一起玩耍。顺衍见过四姑娘几次,少年情窦初开,每提及她就脸红扭捏,父母瞧在眼里,总以此说笑调侃他。宁悠倒是也问过赵虓瞧这李小姐如何,若儿子真心喜欢,等过上两年两孩子大些,不如就定下来。
赵虓其实也就是拿他打趣,实际觉着孩子年岁还差着,不急此事。
何况,老大是储君人选,他的婚事非同小可,得谨而慎之才行。
遂反问她:“你觉这姑娘怎么样?你喜不喜欢?”
“妾倒是蛮欣赏。这丫头面上看着恭恭敬敬、柔柔顺顺,却是个有主意的。”
他却摆手:“那不好。”
“怎不好了?”
“储妃要的是端方贤孝……”
“端方如妾,当年不也与陛下针尖对麦芒过?不也堵悠悠之口,绑过您五弟、还上过沙场?”
赵虓捻去阿缨衣襟上沾的松子糖碎,想起那李四姑娘一袭骑装,当日里是同这些兄长们一起玩儿过马球的。扬鞭时那飒爽,颇有宁悠沙场上的英姿。
这样想,若是肖她,其实倒也合意。
可也不能就凭这么一点就定了,还得多考察。
话到嘴边转了弯,他指尖点点外甥女额头:“阿缨今儿写了几个福字?”
阿缨正趴在赵虓膝头数他玉带上的龙爪,闻言仰起小脸:“只才写了两张呢……姑父,儿西妇是什么?”
赵虓托起她到腿上,笑:“是‘媳妇’,好比你娘亲嫁进你爹爹家,她便是你外公的儿媳妇。”
小丫头眨眨眼,叫赵虓一瞬想起十多年前宁悠的模样,那时喜帕下的嫁娘也是清灵灵一双杏眼,嫩得掐得出水。都说侄女像姑母,这般瞧,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是与宁悠眉眼似得很。
宁悠打趣她:“阿缨想做谁家的儿媳妇?”
“我才不要做儿媳妇。”
顺泓插话:“爹说长大成家就得自立门户……”
“谁说自立门户就得嫁人,阿缨自己一人也可自立门户!”她撒开赵虓脖颈,高声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