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他应该很快就能查出真相,到时候问他就行。”清蕴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一同在河边慢慢走。
河面泛起的水汽犹如大雾,随风往二人身前扑来。这种时候,油纸伞的作用微乎其微,至多让两人湿得不会太快。
灰蒙蒙的天,远离喧嚣的河边,天地间仿佛仅剩自我的孤寂。清蕴内心其实颇为喜欢这种景色,这带给她的宁静感远胜其他。
“小时候我很喜欢找一处人迹罕至的河水、山溪,在旁边看书、练字,都能够凝神静气、事半功倍。”轻柔的声音响起,似在回忆往事。
李审言下意识顺着这话想象,脑海中幼年的陆清蕴坐在溪水边朗朗读书,不由扬唇,“巧了,我小时候也喜欢往河溪里摸。”
但他纯粹是皮和贪玩,反正也无需读书做功课,在府里不能随意行走,到府外随便怎么玩都行。
寻常纨绔子弟很容易喜欢些招鸡斗狗的玩意,再不然带着下人到处作威作福,李审言天生对那些不感兴趣。没有任何人带领,他就能凭自己的附近的山林玩个遍,第一次凭自己捉到野兔时,他才六岁,从此对奔跑、攀登、搏斗这些事兴起了莫大的热情。
可以说,最初使的那些武功招数,有大半都是他自己摸索出来的。
“但后来,我又不是很喜欢河了。”清蕴缓缓道,“因为那些倭寇正是顺江河而来,使我的父母丧命于此。”
李审言停步,心跳微微加快,面上却装作不经意道:“倭寇而已,等过几年多训些水军,我直接率兵把他们老巢给掀了,提着人头去给二老祭拜。”
说完他低眸,对上清蕴的眼。那乌黑的瞳仁正专注地盯着他,有种类似探寻和审视的好奇。鸦羽似的眼睫覆了层厚厚的水汽,偶尔一滴水珠坠落,似在哭,但她的神色又和落泪毫无关系。
“你确定听懂了我在说什么?”
李审言:“听懂如何,没听懂又如何?”
“我不是陆清蕴。”
李审言:“你想改名?虽然我习惯了陆清蕴这名字,但要改个更顺口些的,也不是不行。”
两相对视,片刻后,清蕴忽然弯眸笑起来。
笑容很轻,却重重砸在李审言心尖,让他有种昏昏沉沉,回到病重时刻的感觉。很想俯身去把那笑含住,感受是不是当真那么清甜。
脑袋发昏的李审言继续道:“你是陆清蕴也好,周清蕴也罢,反正人都一样。照我来看,李姓也不错,李清蕴这个名字还算可以。”
虽然顺着这个姓,他不免会想到李秉真,但瞬间又释然。人都没了,有什么好在意。
清蕴确定,李审言当真知道那些事,说不定在处置了白兰后还暗地查过,这么多年却一点没表露,其实是疑惑的,“你不担心,我是和陈危合谋,谋害了原本的陆清蕴再取而代之?”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李审言嗤一声,“我不认得她,和陆家人也没有沾亲带故,总没必要帮他们报仇。”
他自认也不是什么好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这些词几乎都能和他沾上关系。最重要的是,他最初对她感兴趣,就是因为感受到了她表象下流淌的血液,和他颇为相似。
聪明狡诈,野心勃勃又擅长伪装。
谁说他们不是天生一对?
即便清蕴很清晰地认识到,他的想法不符合世俗观念,会被人唾弃谴责,可谁不喜欢被人偏爱、无论如何都会站在她这边的感觉?
她再度想起李审言染上疫病时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出声道:“在我离开前,三哥其实和我谈过。”
话题陡然转换,李审言迅速跟了上来,竖起耳朵,“谈什么?”
“他说,会答应和离之事。”
清蕴独自离开,不是因为想逃避问题,而是纯粹散心,并思考王宗赫对她说的那些话。
他曾很郑重地问她,提出和离是不是因为李审言救了他,在得到否定后沉默许久说:“如果这确实是你所愿,我可以答应。”
接着说,“我一直都清楚,你对我……并无多少男女之情,但夫妻之间走到最后,其实更多是相依相偎、相互扶持,在这方面,我们其实远胜其他夫妻。”
“即便你我和离,我也不认为太子会是良配。以他的身份地位,和他在一起,你将面对的满京风雨,和当初杨煦逼迫岂不相似?”
“猗猗,凭你的能力地位,如今你已经无需再嫁他人才能安稳。”
清蕴不否认这点,这些道理她想过,王宗赫也帮她想到了,甚至,不知情的李琪瑛某种程度也是这么想。
可想法总是瞬息万变的,她偶尔也会想冒险一次。
李审言惊讶,“他真这么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