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青书录(144)
沈俱怀知道,自己的轻功不如刘焉,跟踪她很有可能立马被发现。
将养了近一个月,她身上的伤终于好得差不多。
这天她看准时机,待刘焉走后,小心记下她出门的方向,在屋内静等了一炷香的功夫,确定不会被发现后才出了门,朝着另一个方向直奔而去,只要天亮前赶回,便不会被发现。
大漠荒凉无措,她以星空为引,沿途做下记号,一路向西。
奔走了近一个时辰,她才终于看到了和荒漠不同的景致,远处是黑压压一片营帐,隐于深夜,就像一只休憩的猛兽匍匐在地,其间有零星的几处火光。
是辽人的部落!!
她矮下身子悄悄靠近,大漠荒凉一览无余,靠得过近极易被发现。她只能躲在一棵枯树后,凝神细看。
远处的营帐中,有两人在议事,一红一黑两个身影。
良久,红色那人侧身取物,侧脸在光晕下照亮,沈俱怀轻易便认出了对方。
耶律颜!
她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这难道是北辽的军营?
心中想着两国战役,若是耶律颜在这里,那是不是意味着,战事已经停了?
耶律颜和黑衣人待了多久,沈俱怀便盯了多久,直到两人分散而去。
她惊疑不定,几番纠结还是决定跟上黑衣人。
起初,荒漠辽阔她离得很远。
没多久远处出现了草原和一众营帐,那人进了期间的小路便没了踪迹。
沈俱怀只能谨慎上前,没有一个营帐亮点,说明这人没有进去……
或者……
对方发现了自己!
她凝住呼吸,全身心戒备。
四周杀气骤起。
一记凛冽的掌风子背后袭来!
沈俱怀堪堪躲过,仅这一击便察觉到,此人武功在她之上。
她伤势刚好,即使使出全力也只能勉强挡住对方,而对方似乎对她的武功路数十分熟悉,她的进攻轻易就被化解。
进攻周密不留任何破绽,逐渐将她逼入绝境,在她胸口击了一掌。
沈俱怀被这一掌击退一丈远。
五脏内里一阵气血翻涌,腥味溢上喉头,她生生咽了下去。
眼里闪过怒意和失望。
她咬牙蓄力,佯装攻其下盘,趁对方格挡之际,一个晃身,眼疾手快摘下了对方的面罩,肩上却避无可避又挨了一击,整条胳膊无力地耷拉在一旁。
沈俱怀退了几步,吐出一口鲜血,低着头笑了,笑得凄惨而绝望。
面罩下的脸,也只是瞬间的错愕,很快便回了神。
看向她时,眼里竟还有些欣赏。
“你怎么来了?”
她问,轻描淡写,仿佛在打招呼一般。
沈俱怀忍了又忍,不知是怒火攻心还是伤势加重,又吐了一大口血。
黑衣人见状欲上前,被她厉声呵止,“你别过来!”
她喘着粗气抬袖擦掉唇边的血迹,双眼几乎睁裂,眼里又是挣扎又是不解,几乎是带着哭腔地质问:
“为什么?!”
黑衣人脸上挂上了她熟悉的笑意,将兜帽摘下。
还是上前将沈俱怀抱住,在她背上轻轻拍打,像小时候那样安抚她,良久才有些无奈道,“回吧。”
这是她们第二次秉烛夜谈。
十年过去,沈俱怀这才觉得,她从来不了解这个师父。
这个将她抚养长大的人,教她放下仇恨,一切朝前看的人,却独自盘算着复仇。
这个明明看上去洒脱豁达的人,却拘泥在往事里,越陷越深。
而这一切的起点,正是导致那位誉满天下的宰辅跌落高堂的那桩血案。
当年林府被灭,诸多党羽被连根拔起,朝堂一度陷入瘫痪。
而这一切的主谋,正是当时的贤王,如今的皇帝,萧允祯。
刘焉是林府的侍卫,也是后来铁鹰黄字部的首领。
当初,那个狗屁贤王看上了明艳动人的林知念,他知晓林相不可能把女儿嫁他为妾,便用了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将人引出了东京。
当时他的野心逐渐显露,势力也迅速扩张。一面不断打压林相朋党,一面威胁林知念,若不听话便要拿林府开刀。
林知念自是不信,可她没有武功,无法脱身。
多次逃跑都以失败告终。
几番折腾,反而守卫更加森严,彻底断绝了她逃脱的可能。
林知念被囚禁期间,不止林府闹得人仰马翻,朝廷也是动荡混乱。萧允祯捉住机会便使出各种下作的手段将政敌的臂膀削除。
太子和他的政斗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先皇病重已然无心过问朝局,林相起初中立自保。
但他始终不愿见到朝局动乱,百姓流离,而随着林相一党被赶尽杀绝,他不得不选择和太子一起,压制萧允祯。那时,距离林知念失踪已然过去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