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下九流谁嫌弃谁呀(50)
第二日仍是席秉诚带席芳心去做检查,王好运和那个叫小云的女孩搭戏。
王传立来了,没带粉包。
“副官说,现在药品走正常供应渠道了,他不好再以私人的名义拿。”他见周遭没人,俯身在她耳边道,“临街有个林记药铺,你知道吗?”
霍眉自然知道。可这种东西一般都在烟馆里供应,怎么提起药铺?
随即想到,烟馆几乎都是哥老会的盘口。范章骅这是在抢袍哥的生意。
“药铺老板认得你。每次都是半夜进货,你就每天早上倒泔水时顺便去问一问,有就会拿给你的——副官提前付过账了,没有就是没有。”
她沉默一阵,“万一很久都没有货呢?”
“不可能很久都没有货。”王传立一板一眼地答道,似乎是在背诵,“只可能你没有天天去问,错过了。”
霍眉将小亲兵送到门口,却迟迟不道别。磨蹭一阵,从怀里掏出一副鞋垫很快塞进他手里,“莫笑!我拙于手工,只是想起副官远走沱江,总想为他做些什么。你若要寄东西,便把这副鞋垫寄过去吧,穿着它,千里走哪儿都平安。”
还把这孩子给讲感动了,连忙安慰她:副官一直没上前线,很安全,过年时应该就能回来。
回去时,王好运和小云的戏已经演完了。这次居然是王苏在后台。
她原来并不清楚学生的情况,今日见了,饶是性情散漫的她也忍不住多嚼几句:“……你的上半身和下半身是断开的。上半身还有身段,下半身像拐棍,硬戳戳的。席玉麟没说过吗?”
“说过,说过。”
“要练啊,膝盖,脚踝。”她思索片刻,觉得自己能做的事不止与此,便随着两个学生去了练功房。
这天席秉诚回来了,席芳心没跟着回来,要住院。住的是圣佛罗多医院,由教堂改建而成,里面有半数以上医生都是洋人。
巴青一共就两所大医院,一个是圣佛罗多,一个是蔡行健的父亲开的民康医院,相较起来,当然是洋人更靠谱。他可谓是孝心一片,席芳心却不领情,又是嫌教堂内部潮湿阴森,又是嫌西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儿难闻,又认为洋人在天花板上画裸男裸女太伤风败俗。
此外一口气梗在他喉头,直到现在才能吐露。
“他有了根不知道哪里来的簪子,喜欢得紧,一直戴在头上。”说到此事他表情微妙地住了嘴,环视共同坐在石阶上的师弟师妹们,“而且他以前就算喜欢这种……也只在家里戴,在外人面前从不如此,是吧。”
刘靖点了点头,“他还是很怕人家的口舌。”
“但是他老糊涂了!一路戴出去也就算了,到了那个拍片排队的地方,我说里面人多,要不取下来吧?他没听到似的,直往里面走……”
于是四面八方的目光都射过来,手电筒的光一样,上下探照。
一辈子都被这么看,席秉诚早习惯了。他是丑角,面中涂上显眼的白,上蹿下跳、哗众取宠,就是靠这些戏谑目光赏饭吃。
但是席芳心从来都很介意。
王苏宽慰道:“老糊涂了也好,咱们走到哪里都是要被人瞧不起的,心宽了自然是好事。”
正说着,席玉麟已经将衣裤、毛巾、洗漱用品收拾出来,跟他们打了个招呼,拎着木箱出了门。不料席秉诚也跟了来,他便问:“你刚不是说让我准备出门?”
“那是另一码事。陪他,还是我陪,”席秉诚接过他手中的箱子,“让你出门,是因为他给你找了个大夫,治烫伤的。”
席玉麟眨了眨眼。
脸上的疤陆陆续续脱落了,前几天还好,只是颜色偏粉;现在情况又不大好,伤口处凸出了梅红色的一层增生,肉瘤的质感,相当恶心。
他还挺担心增生越来越严重,这张脸就再唱不了戏了。没想到席芳心自己病着,还始终挂记他这张脸。
“那我不去医院看看他?”
“暂时不用,都由我来吧。你回去跟霍小姐说先不要给我排戏了。”他从兜里摸出一个纸条递来,上面是席芳心的字迹,写了那位名叫张泰和的大夫的地址。
张泰和年逾八旬,早年还开医馆,现在精力不济,只在家中见几个熟人。耳聪目明,眉眼慈祥,听他报完名号,便笑道:“果然如芳心所说。”
席玉麟只好鞠了个躬。烫伤情况如师父所说吗?
“那罐绿色的药膏早晚都在擦吗?”
“是的。”
张泰和拄杖走过来端详一阵,回屋拿了积雪草苷药膏、药油布、纱布和弹力绷带出来,给他演示如何上药膏、敷油布,再在增生处加压。
“这药油布是家族偏方,外面买不到,你用完了就再找我拿。其他的都能在药铺买到。一定要记得绑绷带啊,好好压着脸,瘢痕就不会往外凸,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