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下九流谁嫌弃谁呀(51)
“记住了。张老,这些东西多少钱?”
“嗐,芳心的娃娃嘛,不要你的。”张泰和呵呵笑道,“他怎么不来?”
席玉麟再三道谢,将师父的病情如实相告。张泰和感叹一句“早就说他酒喝多了”,笑意全无,说自己腿脚不好,不相送了。
退出台阶,站在无边夜色中,席玉麟真觉得自己和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师父有种一脉相承的讨人厌。
在他心中,恩情是客观的,感情是主观的。席芳心把他从河中木盆上抱起来的时候,已是恩同再造,此后二十年的抚育、教养,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但他就是更喜欢刘师叔一些。
至于师父,能不见就不见吧,刚席秉诚说不用去探望真叫他松了口气。
第26章 展眉霍眉四点钟就被骨头里的痛痒……
霍眉四点钟就被骨头里的痛痒折腾起来,抽了两根烟,好容易捱到天亮,立刻开了门朝林记药铺而去。
药铺门口居然在排队。
二楼的窗户都被一张巨大的海报挡住了,上面是个旗袍女人捧着高脚杯的画像,眼睛眯着,脖子往上仰,一副情迷意乱的表情。
她便向前面
的男人打听。说来奇怪,烟馆聚集三教九流,这排队的人却有很多穿皮鞋。
男人奇道:“你来排队,却不知道这是什么?市中心到处都贴着宣传画呢,这是新型的烟土,比放烟斗里抽的更过瘾。而且是冲泡的,不会形成烟气,熏到家里的老人孩子。”
你这瘾君子倒还挺尊老爱幼。
“就叫新型烟土?”
他一指海报上的两个大字,“叫展眉。”
“……”
霍眉把半张脸埋进衣领里,觉得自己可能要被范章骅害得遗臭万年了。
排到她时,柜台上剩的纸包已经不多,员工把绳子绑起来的一串银元丢进柜子里,很不耐烦地示意她掏钱。
“我是范副官的朋友。”
“噢噢噢!”他立刻脸上带笑,递给她一个纸包。
霍眉在旁边等了会儿,等人都买到货走了,就上前与店员搭讪。店员也很热情,跟她讲大烟还是很初级的形式,现在这个“展眉”是鸦片中提取中的生物碱,日本人加工的,效果要更强烈。
“范副官说你向来好这个,产品一上市,就特意跟我们打了招呼。他对你是真上心呢。”
范章骅这么说的啊。
“效果有多好?”
“回去试试就知道了。”他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尝过一次滋味,你想忘了,你的脑子都忘不掉!”
怪不得。
明明知道全凭范章骅施舍烟土不是长久之计,明明知道自己是个穷人,需要健康、清醒和干净,却总有一个声音在脑子里叫嚣:你离不开这包粉末的!
范章骅是真会作贱她。身体已经不属于她了,连脑子也不愿让她好生留着,席玉麟说聪明的脑子。
她感到气恼异常,扬手就把粉包扔进了花坛。
下午时就隐隐有些后悔。本该守在后台的,又躲到晾晒场上抽了一根烟。抽完感觉又稍微好了些,拿起针线,企图把注意力凝聚在精细的活计上。
席玉麟蹲在幕布后,脸上绑着弹力带,造型似悍匪。
突然就是一阵笃笃轻响。
他回头,看见霍眉正在那张瘸腿椅子上发抖,那椅子也跟着她小幅度地前后磕碰地面。银针已经刺进了她的手指,钻出一滴宝石般的红血珠;而她紧闭着眼,握针的手越捏越紧。
席玉麟掰开她的手把针拔了,半蹲在椅边,叫了她两声。
她忽然睁开眼,“快去街拐角那个花坛……找……一个一寸的纸包……”
“捱过去就好了。”他动也不动。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霍眉咬着牙撑起来,扶墙往外走,到门口忽然感觉自己丧失了对高度的知觉,怎么伸腿都够不到台阶的底部。
席玉麟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就把人往回拖,前几部她还跟着踉踉跄跄地走,最后几步身子都化成一滩水,站也站不住,手腕还被拎得高高的,膝盖已经坠到地上。
他怕把她拉伤,只能跟着坐下,霍眉一下就软在他腿上。
已然因为生理性的痛苦眼含泪光,但就像上次在街上那样,她梗着脖子、怒目圆睁,用抽搐的眼睑肌肉将泪水狠狠推了回去。“你个瘟丧,”她坐都坐不稳,仍用手肘抵着他的胸口,没彻底趴下去,“去不去?不然我就喊得所有观众都听到。”
你根本不敢,因为你会为此丢掉工作。
但是席玉麟什么都没说,用力把她往地上一推,跑去找粉包了。不久前在同样的地方,她缩在那个副官怀里千点啼痕、万点啼痕,像只脖颈柔软而修长的鹭鸶......他瞧不起那种媚态,但偏偏被其解救了好几次,逐渐意识到,那是她独特的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