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写故事的筝(12)

作者: 兰思思 阅读记录

他把洛筝领进一间会客室。

洛筝选了小沙发坐,宋希文便坐在长沙发上,腿习惯性地交叠起来,一手搭着沙发靠背,目光如炬,在洛筝脸上徘徊。

洛筝反复绞着手里的帕子,思量该怎么开口,照目前看是大有希望的,因而她更紧张了。

“我听祁静说,你想预支稿费?”

洛筝点头,瞥见他肆意的目光,心里一乱,脑袋又低下去,仿佛认罪伏法,暗骂自己不争气,无奈有求于人。

“这事呢,按说以前有过先例,也不是不行,只不过——”

洛筝的心情跟着他的调子起起伏伏,备受折磨。

“我听小祁说,你要这笔钱是为了打离婚官司,是这一回事么?”

“对。”

“那我只能抱歉了,没法批给你。”

他眼里不见敌意,说的话却依然刺耳。洛筝失落到极点,愠怒便从心底滋生。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把我叫来这里?就为亲口听你说不行?”

宋希文似乎被问住,愣了一愣方说:“我怕小祁转述不清,总得弄明白了才……”

不等他说完,洛筝已起身,“我懂了,谢谢你让我白跑一趟。”

她走出去,宋希文忙起身跟着,他腿长,几步就追上洛筝,与她并排走,一低头就看见她发间那根蝴蝶簪子,簪子上缀着一串细碎的珍珠,随着她的步子一颤一颤,柔弱,却又莫名触动心弦。

“老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我今天帮了你,以后万一让冯少杉知道,我没法交待……真对不起。”

他语气低沉,正经了许多,但对洛筝而言毫无意义。

她沉默着朝前走,直到身边再没有任何人。

风吹在身上,寒意阵阵,凛冬将至,和街上的行人比,洛筝穿得过于单薄了。凉意从肌肤直抵内心,她鼻子一酸,又想流泪,耳旁响起宋希文那含讥带讽的口吻,便仰头,把眼泪咽回去。至少,她不该再次如他预料得那样,除了流泪,什么都不会。

她挺直了腰,走得格外板正,在缩着脖子的人流里,宛如一个异样的存在。

暮色四合。

洛筝把两盆兰花从阳台挪至房间,叶子有些耷拉,也不知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夜汹涌奔来,气温骤然下降。这种时候,最舒服的莫过于躲在家里,喝茶看书。但她内心有什么在翻滚,终难安宁,几次坐下,又几回站起,在房间里转着,犹如困兽。

张婶在院子里洗碗,看见洛筝下楼,穿着大衣,脖子里围着围巾,很吃惊,“聂小姐,这么晚了还出去啊?”

“有点事,需要出门一趟。”

“路上小心呐!”

“哎。”

空气干燥而凛冽,所幸风不大。

洛筝尽量往热闹的地方走,经过一家酒馆,透过玻璃窗,看见里面有群金发碧眼的洋人在喝酒狂欢,闹得跟疯了一样。

寒意缓缓渗入肌肤。她继续走。

为什么白天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心,到了晚上这么容易就土崩瓦解?简直就像一个经不起阳光照射的肥皂泡。她不断返回怯懦的起点,又不断重拾勇气——一个重复打圈圈的过程。

圆心是什么?

在冯家她只需烦恼一件事:她与冯少杉和凤芝之间的关系,要么适应,要么退出,她适应不了,所以离开。

现在她的烦恼似乎更多了,生存、离婚诉求、以及不时会被挑战到的尊严。也许不止宋希文,除了祁静,大概没人会赞同她这看起来颇似负气般的举止吧。出走、离婚,在外人看来,不过是失败后徒劳的反抗。连她自己都忍不住要这么怀疑了。

不,不能这么想。她安慰自己,开头总是艰难的,无论如何得挺过去,挺过去一切都会好的。越来越冷,经过下一家酒馆时,她什么都没想,双脚就带自己走了进去。

第七章 :空心人

喝第一口酒时,洛筝咳得流出了眼泪。入口是涩的,含着厚苦火辣的滋味。她不懂洋酒,反正喝什么都无所谓,能够让自己停止胡思乱想就好。

一杯接着一杯,后来就顺口了,像喝水一样,与此同时,浑身发热,如同往血液里扔了根火柴,烧得通体畅快。如果不是因为没钱了,她还可以接着喝下去。

原来她酒量不错,喝了那么多杯,居然还能自己走出去,也自信,知道回去的路该怎么走。

冷风吹在滚烫的肌肤上,像丝带拂过似的,轻柔舒爽,她更是一点都不怯了,昂首挺胸,简直想唱歌。可脚下不知怎么一软,就摔倒在墙根,努力了几回也没能站起来。

有人朝她伸出手,嗓音是嗫嚅的:“冯太——小姐,你没事吧?”

洛筝用力推开那双援手,愤怒,“走开!不是说了别让我看见你!”

赵大海手足无措,他想扶洛筝起来,低头看看自己布满老茧的手,再看看墙根的女子,娇弱无骨,雪一样的肌肤,似乎触一下就会化掉,他不敢碰她。

洛筝终于靠自己站了起来,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跌跌撞撞走了几步,头重脚轻,她用手扶着墙走,这下好多了。

她没有回头,但知道赵大海始终跟着自己,她越走越快,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到后来疾步如飞。又何尝不清楚这是任性,努力想甩掉冯少杉充斥在她生活里的影子,倔强地坚持她不需要他,哪怕下一刻她就死了。

路在眼前分岔,洛筝顿脚,倚墙而立,忘了寓所在哪个方向,再怎么思索也是惘然。

赵大海追上来,“小姐,回去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