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故事的筝(46)
“我还听说,昨晚有个叫宋希文的男子一直陪在冯夫人身边,此人是《申江晚报》的老板,说来也怪,一个文化人,居然身手了得,如果不是有他在,冯夫人恐怕凶多吉少——冯先生,你对这位宋先生可有了解?”
冯少杉一杯酒握在手上,微微蹙眉,羽田料定自己击中了他的痛处,男人可以不爱自己的老婆,但绝不能忍受她去爱别人。
冯少杉抬眸,目光似浅若深,语气是平和的,并无恼怒与慌乱。
“羽田先生对绑架细节如此清楚,莫非你知道绑匪是谁?”
羽田的笑声嘎然而止,愣一下,掩饰道:“呵呵,我也是偶然听人说起。咳,冯先生,你既是夏先生的朋友,看夏先生面上,以后再有此类麻烦,不妨找我们特务处相助,比之租界里那帮饭桶巡捕,效率肯定高。”
夏臻襄笑着附和:“正是这道理!少杉兄,这下你可以放心了,羽田君既开了这口,必不会食言!往后大家就是朋友了!”
冯少杉点头:“上海滩这些绑匪流氓,几教几流,我想没人比羽田先生更清楚,冯某一届百姓,往后自然还需多多仰仗。”
羽田脸色瞬变,几乎就要发作。
夏臻襄慌忙起身打岔:“别光顾说话!来,这道蟹粉汤包得乘热吃,凉了会有腥气!我新近请了位手艺不错的扬州厨子,有几只地道的淮扬菜要给你们品鉴品鉴!”
第二十三章 :此端与彼端
羽田的心情直到夏臻襄允诺多给他一车烟土才算好转,但他憎恶冯少杉的软硬不吃,一有机会就想挖苦。
“哎呀!冯先生过得真是辛苦,要操心生意,还要为家事担心。但羽田还是忍不住想提醒冯先生一句,太太的人身安全要保,太太身边的男人也不能不防,否则,绑架没把冯太太绑走,如花似玉的夫人最后却和野男人跑了,到头来,你依然两手空空,啊?哈哈哈哈!”
夏臻襄扭头,但见冯少杉脸青得吓人,真怕他再出言不逊把羽田给惹恼,赶紧和稀泥道:
“那断不至于!少杉兄的为人我清楚......”
冯少杉已经拿起毛巾擦了擦手,丢在桌上道:“夏先生,我药堂还有些事务等着处理,恕不能奉陪——冯某先走一步。”
言毕,不等夏臻襄挽留,他便起身,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夏臻襄无奈,只得对羽田道:“羽田君再坐坐,我先送冯先生出门。”
羽田点点头,泰然呷着酒,一脸得色。
夏臻襄追至冯少杉跟前,内心挫败感更甚,但仍想劝服他。
“少杉兄,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你这又何必呢?”
这场调和完全出自夏臻襄的主意,他拍着胸脯向冯少杉担保,只要他肯到场,必能说服羽田不再动他的念头。冯少杉本不愿来,又不便拂了他面子。此刻也知他尽力了,不免歉然,“让夏先生费心了,只是少杉实在无法与强盗握手言和。”
“那你和内藤大佐呢?”夏臻襄语含不满,“不要等出了大事再来后悔,识时务者为俊杰啊,少杉兄!”
冯少杉没接茬——已经被威胁过一回,难道就要接受所有胁迫?
他对羽田这般态度,除了情绪上的排斥,也不乏更深层的理性原因,日本的海陆两军关系紧张而微妙,他只能靠一头,否则将来难免吃夹板痛。
选择向侵略者低头已是极大屈辱,然而这条路并不好走。他想起洛筝的劝阻,也许一走了之确为上策,至少能保持政治上的正确性。至于自己,百年后不见得会落下好名声,无论他在此期间做过什么。
可惜回头已太迟。
翌日,冯少杉将一幅明代仇英所作的山水画卷交给吴梅庵。
“这张画你给夏先生送去,为羽田惹的这麻烦,他破费不少,这个情我必须还。”
吴梅庵觉得这是机会,便说:“夏先生一直有心要跟二少爷结交,这次的事又难得他主动出面帮着调解,以后咱们是不是可以与他多走动走动?”
冯少杉整理着长衫袖管,低眉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罢。”
吴梅庵讪讪地收起画作。
冯少杉表面看似温和,骨子里却是坚硬如石的脾气,对自己瞧不上的人绝不肯屈尊俯就,为此没少吃亏。这次若非为了洛筝,他大概绝不肯赴夏臻襄的宴,然而和谈结果也并不如意。吴梅庵内心忧虑,可也不便多说,人的脾气一时半会儿哪里能改呢?
洛筝听宋希文的劝告,暂时不再频繁外出,安心在家写剧本。宋希文和祁静时常来看她,白天不打扰,晚饭后才出现。
宋希文对她的故事十分好奇,但洛筝非要等写完了才肯公布,他只能耐心等着,几次表示要做第一个读者,然而洛筝写完那天,先来看她的不是宋希文,而是祁静。
洛筝把剧本初稿递给祁静,她埋头便读。读完了,祁静抬眸望着洛筝,脸上的诧异之色久久难消。
故事讲一个浙西乡下的女孩只身到上海来寻工,谁知从此杳无音信,家中的妹妹十分挂念姐姐,便来上海找寻姐姐的下落,她一步步追踪姐姐的行迹,终于被她抽丝剥茧,发现了姐姐遇害的真相。为了给姐姐报仇,妹妹伪装成另一名寻工女孩,不露声色接近凶手——一个在世人眼中完美而且高尚的大学教授,她不惜以身犯险,终于搜罗到教授的犯罪证据,并成功将其绳之以法。
“写得很吸引人!”祁静赞叹,“我敢说,演出来一定会很轰动——可是这故事,你的灵感是来自......黎云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