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故事的筝(47)
洛筝坦然道:“正是他。我想写一个外人眼中的道德楷模,其实心里藏着一头野兽。这种里外不一致会造成很强的冲突感——如果不是那天的遭遇,我也不会知道人心可以如此复杂多变。”
祁静觉得震撼。
“这故事很有警示意义,尤其对那些年轻女孩而言,不要盲目相信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啊!如果我早几年读到这个故事,也许就不会犯傻了!”
洛筝笑道:“故事毕竟只是故事,也许会对某些人有启发,但你要说它必然能对人起到教育警示作用,又未免太瞧得起它。一个人走什么样的路由自己的心性和选择决定,不是旁人规劝几句便能改变。”
她想到自己的婚姻。
那段婚姻,她站在起点时便已嗅到其中的冒险成分,还有母亲的谆谆教导,她都记着,言犹在耳,作决定时却将这些统统抛却。此后,她沉迷于少杉为她编织的爱的罗网,逐渐迷失自我,唯以一人为全世界,终至弄到痛苦不堪。八年后的今天,她在努力,要和冯少杉离婚。
祁静的目光凝集成崇拜。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和你在一起么?因为你看问题通透。”
洛筝失笑,摇头说:“其实不是通透,是消极。你别受我影响才好。”
“如果咱们两个能中和一下就好了,我是那种一点就着的脾气,遇事欠考虑,要么高兴得牺牲自己也愿意,要么恨得想砸烂整个世界,就比如对黎云絮,我想起他就觉得恶心,你却能静下心来把他编成一个故事。”
祁静的性格与她的名字相反,她像一阵风,时刻想要搅动什么,有她的地方是不可能安静下来的。然而洛筝依然喜欢她,她的热忱、善意,激烈的情感,爱憎分明的表达,这些都是洛筝缺乏的。祁静说得没错,她俩如果能中和一下就好了。
“我眼里的你可没那么极端。你是我迄今遇见的最好的女孩。”
祁静的愤世感融化在了她温暖的笑容里。
宋希文读到剧本是在两天以后。放下手稿,他迟迟不发表意见。
洛筝看他那一副莫测的表情,顿时忐忑起来,“你觉得怎么样?”
“这就是你憋着不肯告诉我的故事?”
“不好吗?”
“和你以前写的完全不一样——你是怎么想到这故事的?”
“使劲想,就想到了。”
宋希文的眼神明亮而犀利。
“呵呵,糊弄我呢!我记得小祁说把你介绍给哪位大学教授做事来着,啊对,黎云絮——你该不会是从他那儿发现了点什么吧?”
洛筝的脸色立刻变了,这人总是出其不意,像一把利器,且回回都能捅准最薄弱的地方。
“只是从他那里借了个背景。”她低声分辩,“恰好那段时间对大学教授的生活有些了解——我写故事,总不能永远围着老宅门里那些事转吧。”
宋希文笑道:“也对,老宅门写多了看着就没新意......真难为你编出这么个故事来。”
他不再追问,洛筝暗暗松了口气。
“我只能写成这样了,如果成不了也没办法。”
宋希文把稿子收进包里。
“我这就给我朋友送去,对了,题目最好改改。如果能成,我算了算时间,上演正好赶在新年前后,《追凶》这名字太血淋淋了,大过年的不合适,不如改叫《姐妹》吧,把重点放在姐妹情深上。”
洛筝无所谓,“你决定吧。”
宋希文走到门外,忽然又回头,“我觉得有戏!”
洛筝对宋希文敏锐的洞察力心有余悸,她后来问祁静,“黎云絮的事,你告诉过宋先生没有?”
“没有啊!”
“那就奇怪了,他好像猜到些什么。”
她把那日与宋希文的对话搬给祁静听,又道:“他如果追着问下去,我可能真顶不住,全让他给盘问明白了,那样可就糟糕了。”
祁静笑道:“宋先生是很聪明的,要不然怎么别人家的报纸很多都被查封了,就我们报社还能安安稳稳办下去?”
“你好像很崇拜宋先生。”洛筝终于也抓到机会揶揄她了。
祁静却神色认真地点点头。
“我就服两种人,一种特别有本事,另有一种,特别聪明!宋先生两者兼而有之,不服不行!”
宋希文很快给洛筝带来好消息,《姐妹》被剧院看中了。
“先付一半稿酬,作为定金,等签约之后,付另一半!”
着实是笔不小的收入。宋希文从公事包里掏出厚厚一摞钱放在桌上。洛筝觉得震动,这是她靠自己的力量挣到的,当年动笔写第一个故事时,绝没想过会有这一日。当然,还得感谢宋希文。
“今晚上我请你和小祁下馆子吧!”她真心实意邀请道。
“嚯嚯!钱到手还没捂热呢,就急着往外花啦?有钱得攒着!”宋希文高兴起来特别盛气凌人。
洛筝笑道:“你这话像从老太太嘴里说出来的。”
“我是怕你大小姐不会过日子,穷的时候愁眉苦脸,一有钱就大手大脚——吃张婶做的饭不挺好的!”
“你不嫌弃就好,我跟张婶说一声去。”
“不必了,刚才上楼前我已经告诉她了。”
洛筝收好钱,又将宋希文带来的两份合同签了,到楼下取了个刚烧开的热水瓶上来,沏了壶好茶,茶叶也是宋希文送的,不知不觉中,他在洛筝这方寸之地抹上了不少痕迹。
两人边喝茶边说话。
宋希文问她:“有了钱,你想干点什么?”
洛筝不假思索,“先把欠律师的费用给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