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故事的筝(5)
“聂小姐的小说写得很好,”那位男士继续说,“顺畅优美,也有深度。”
明显是解围,洛筝心存感激,欠身道谢。
祁静给她介绍,黎云絮黎先生,浦江大学文学系教授。
乔樱嗔责:“我们平时一聊女性文学黎教授便要打呵欠,想不到背着我们偷偷在读,还不叫我们知道。”
“小祁经常给我送报纸过来,可惜我时间有限,只是碰巧闲着才会读上一两篇,偏偏还都是聂小姐的作品,只能说,读文章也讲个缘分。”
“我觉得您不是碰巧读到,您骨子里呐,就是怜惜柔弱女子,觉得女人不该冲到社会上来,和男人平起平坐。”
黎云絮朗声笑:“乔小姐这顶大帽子给我一扣,我都不敢走出这个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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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隐忧
“乔小姐,我有几句话想说。”洛筝忽然开口,她被乔樱堵得气闷,一直在心里做文章。
“一个故事的解读方式并非唯一,以何种角度来评价它,全凭个人选择,所以作者与读者之间难免会产生理解差异。我笔下的人物也都努力过,只不过最后失败了,大概有性格,还有环境方面的原因,我从不认为作者可以超越主角的能力为她强加一个好结局,写这样的故事,最终目的是想找到造成她们悲剧的原因。”
她很少一下子说这么多话,还是当着许多人的面,脸上烫得吓人,但心里舒服多了。
“聂小姐说得好,表现女性意志不必非靠主角的嘴巴喊出来,悲剧给人的震动往往更深刻。”黎云絮轻轻鼓掌。
这位瘦削黝黑的大学教授约莫四十多岁,戴一副黑边框眼镜,镜片很厚,难以辨识其眸中的真切涵义,不过洛筝还是很感激他的体贴与善意。
“好吧!好吧!”乔樱笑着一摊手,表示自己并非想挑起辩论,“我只是希望聂小姐能在故事里适当加入些新思想,给女性读者一点精神上的鼓励。”
不等洛筝回应,她转头问祁静:“宋先生知道聂小姐今天来么?”
“知道,我特意告诉了他的。他没说来也没说不来,真是恼死人了!”
“我记得头一回和你们报社的人见面,是宋先生亲自请的饭局,在汇中吃的西菜,饭后宋先生还送了份礼物,真是很周到。”
“乔小姐是报社的顶梁柱嘛!”旁人恭维她。
祁静怕洛筝多心,忙说:“应该是有事在忙,不过即便今天来不了,改天肯定也要补请聂小姐的。”
“可我听宋先生的意思,似乎是他自己不太想来。”
洛筝心头一顿,不觉朝乔樱多看了一眼,她笑容里很有几分得意。
“他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乔樱扑哧一笑,“小祁你就别和我装了,你拍他桌子的时候我可是在场的哟!”
祁静顿时很窘。
“你和宋先生吵架,是因为我么?”
“没有的事,开玩笑罢了,乔樱也真是的,听到点什么都喜欢往外说。”
祁静一连往洛筝的碟子里夹了好几块小蛋糕。
“那他今天为什么不来?”
祁静一时支吾。
“你不用瞒我,直说无妨。如果真有为难之处,我也能尽早想办法。”
“也不是什么大事,宋先生是老板,自然考虑得要比我们多些......是这样,他听说你是因为要跟冯少杉离婚才独立出来的,而且冯家在上海又这么有地位,他怕给报社惹麻烦,所以不赞成我继续用你的稿子……不过这只是他的想法,我是完全站你这边的。”
洛筝默然。
“只要我还在报社一天,你的稿子我都会给你发......你不相信我?”
“不是。”洛筝压下隐忧,“谢谢你这么帮我。”
祁静笑道:“为这事,我还拍了宋先生的桌子,刚才乔樱说的你都听见啦!”
“真佩服你,有和上司叫板的勇气……希望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没事,宋先生心软着呢!不会对女人怎么样的,我又不傻!你给我点时间,我保证他会和你见面,等你们见过面之后,他肯定会对你改变态度的——他那个人呀!”
战火刚刚远离上海,但和平只是表面上的,除了两块租界,整个上海都已沦陷,日本人的身影无处不在,或明或暗,以他们的意志控制着这座繁华的大都市。
“我听说梁志文也落水啦!去了文化部,就这几天的事。”
“喔唷,难怪老长时间没看见他了,原来在酝酿这个事情!”
“以后大概也不会来这里了,不好意思了嘛!”
“不好意思就不要去搅日本人的浑水!”
“他原来就是做公务员的,没能力跑单帮,去内地也不见得能谋到出路。可一家人吃饭他得管,也是没办法的事。”
“再怎么样也不能跟日本人沾边,除非是不要这张脸了——还有那个药行里数一数二的冯少杉,也跟日本人合作了,可惜啊!”
洛筝听得微微一颤。
“冯少杉怎么突然变糊涂了呢?前头听说日本人拿枪指着他脑袋都没改主意,这才几天啊!”
“他也是被逼无奈。两船药材被日本人扣留不说,儿子还给绑了,多亏相识的朋友代为周旋,抵了一部分药材给军方才解了围。但日本人的意思,以后要进出港,都得照这个例子走。”
一位年长者道:“少杉的事不可与落水做官那些人相提并论,少杉有头脑有抱负,他留在上海不内迁,肯定有一番道理。如今全上海的药材都在飞涨,明善堂的药价依然压在低位,如果他走了,这往后上海的药材不知要涨成什么样。不过,他再能干,没有日本人支持也成不了事。眼下战事频繁,日本人的药材也告急,他们一来想从少杉那里拿免费货,二来也指望靠他稳定上海药材的价格,这两者之间,互相利用,也是个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