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故事的筝(68)
吴梅庵嘴唇抿得紧紧的,羽田斜睨着他,“你不服气?”
“服气。”梅庵低声说,“太太从小没吃过苦,不懂外面的规矩,让羽田先生受累了。”
夏臻襄对他道:“你回去跟冯先生说,有羽田先生在,冯太太很快就能出来,叫他放心。”
羽田道:“那也难说,吉野君的脾气你了解的,听说给冯太太气得暴跳如雷,要不是我的人拦着,冯太太这会儿恐怕已经香消玉殒了!”
夏臻襄正色道:“冯先生给钱爽快,那是因为觉得还有盼头,如果知道这是个无底洞,一准也得翻脸,真闹开来,这场官司特务处未必好收场,羽田先生也劝劝吉野,凡事适可而止,不要把人逼急了。”
“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羽田转身对吴梅庵道,“你们冯先生喜欢走远路,如果早一点跟我合作,冯太太也不用进去受罪了!”言毕哈哈大笑。
夏臻襄与吴梅庵一起走出来,他摇摇头叹口气,安慰似的说了句:“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门哐啷一声响,洛筝悚然抬眸,两个狱卒一前一后进来,她想,是来收拾她了。心里还是有些害怕,折磨人有许多种方式,一枪崩掉其实是最仁慈的。
那两人给她开了锁,带她出去,洛筝忐忑,问:“去哪儿?”
心里知道问了也没答案的,他们这里一向如此。
其中一个回头瞟了她一眼,要笑不笑地说:“你命好,放你走啦!”
出了门,就看见对面街上一前一后停着两部汽车,祁静和宋希文同时向她走来,洛筝朝远处望了眼,还是那两个保镖,她知道冯少杉一定在车里坐着。
祁静先到跟前,激动之下,一把抱住她,“你终于没事了!”松开了又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检验物品一般。
宋希文没说话,只望着她,几日不见,他居然不修边幅起来,嘴边一圈胡茬。
“我听说你跟那个叫吉野的混蛋闹起来,差点......吓得我!哎——宋先生,你怎么一声不吭的?”
宋希文清了清嗓门,低声说:“人没事就好。”
洛筝再朝远处的车看一眼。
祁静道:“是冯先生,这次多亏他,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
过去能说什么呢?谢谢?他绝不会为听她一声“谢谢”专程跑过来,然后呢,跟他走?
她摇摇头。
祁静很有些意外,用力咬着唇,想说什么,但宋希文道:“上车吧!”
说着开了车门,洛筝先坐进去,祁静只得跟着也钻了进去。
吴梅庵与冯少杉并排坐在后车座上,前面那辆车驶走了,他没敢扭头问,只是陪着静默,约摸过了两分钟,才听见吩咐,“回去吧。”
声音是平静的,但带着明显的落寞。
这回是真死心了吧?吴梅庵心想,同时也有些愤愤,对洛筝。
“我们找了许多人,可都没用,还是冯先生面子大,应该也花了不少钱。”祁静感慨说,“想不到离了婚还这么帮忙,以前真看错了他,姐姐,冯先生待你情深意重,刚才真该......”
宋希文用力咳嗽,祁静便不说了,扭头看看他,那人正一脸不自在,低着头,只管喝酒。
“你少喝点吧!”祁静夺过他的杯子,“今天是怎么了,连话都没有了,人出来应该高兴才对!”
这是在洛筝的寓所,三个人买了熟菜和几瓶酒,从下午喝到现在,天黑得浓密,像用一块布给遮住了。
洛筝说:“你们回去吧,一会儿可能下大雨,路不好走。”
祁静问:“真不要我陪你?”
“不用。”洛筝笑笑,“我累得只想睡觉。”
祁静把残羹冷炙都收拾了,一并带下楼,宋希文晚一步下去,站在门边,有点踌蹰,手抓着门框,欲言又止。
他望着洛筝,第一次用那么温柔的眼神,今晚他话不多,可眼里全是内容。
洛筝便说:“你放心,我没事。”
宋希文并不愿走,但料想洛筝未必高兴——她早已温和而果决地和自己划清了界限。
他猝然低头,“那,我走了。”
“哎。”
洛筝确实很累,然而又睡意全无,还没从牢狱之灾里恢复过来,每根神经都紧绷绷的,不时颤动一下。
书桌还是她被抓走前的样子,她一点一点收拾。拉开抽屉时,看到自己写了一半的《凝视》,目光在稿纸上停留了一会儿,慢慢将稿子取出来。只翻了几页,忽然就看不下去,那里面装着的全是回忆。
“想不到离了婚还这么帮忙,以前真看错了他,冯先生待你情深意重,刚才真该......”
他坐在车里,车子静静地停泊在路边——那样子在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洛筝用力关上抽屉,忽然泪如雨下。
冯少杉应邀到夏家花园陪夏臻襄小酌,他屡次帮自己,开了口,心里再不愿意也只能从命,这都是人情,只要借了就得还。
“他们直接在南京找了个人接替姚梓谦,也不求名望不名望了,唯恐再生出事来。其实姚梓谦上台也不会有大作为,他家失势太久,上哪儿给汪先生张罗钱去?没人会给他面子了!”夏臻襄呷着酒告诉他。
“杀他的凶手可查出来了?”冯少杉问。
夏臻襄直摇头,“你说神不神?以往这种事总能留下蛛丝马迹,这回竟是一点瓜藤都揪不着,绝对老手干的!”
“那羽田怎么跟上头交待?”
冯少杉了解羽田,他绝不是善罢甘休的主。
夏臻襄道:“查不出来能怎么办?侦办这案子的人手也换过好几回了,没用啊!羽田也坏,他给古川出主意,想从大厦居民里随便找个人顶罪,可这件事影响太大,外国报纸都报道了,开庭时那些洋记者都要求去旁听——纽约报的比尔是带头的,日方怕舆论不好,同意了,心里当然恨死比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