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故事的筝(83)
她脸红得莫名,宋希文略一思索,有点明白了,一颗心也跳得飞快,他小心翼翼把衬衫穿回去,生怕动作大了,周围的空气里有什么会爆炸。
两人似乎都觉得热,洛筝把窗子重新打开,听见宋希文在背后说:“我听小祁讲,你打算去找冯少杉帮忙?”
她的确生出过这样的想法,在急得没办法的时候。
“你如果再不出来,我也想不到别的法子了。”
“你觉得他会帮忙吗?”
洛筝沉默了一会儿,说:“应该会。”
她想到冯少杉帮杨树庭那次,不过那时候他们还没离婚,他对她还存着期望。
宋希文走近她道:“我不希望你去找他帮忙,尤其是为我。”
靠得太近,就有危险的气息,洛筝觉得今天哪里都不对劲。她假作要去阳台,走开几步,离他远点,宋希文察觉她企图,忽然伸手,把她拉进怀里。
洛筝顿时涨红了脸,“别……”
她在他怀里挣扎起来,但宋希文不放手,低头盯着她,眼里有迷乱的气息。
“你刚才跑下来的样子,像极了一朵蒲公英,飘飘然的,脸上还开着花,真想……真想再看你那么跑一回。”
他说着说着,声音全变了,低头要吻洛筝,她猝然躲开,吻落在她发间,这回她用了劲,很坚决地从他怀里逃了出去。
宋希文有些狼狈。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话没说完,洛筝已开门到楼下去了。
等她端了馄饨回来,宋希文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
“你刚才为我哭了。”仍旧是揶揄的口吻,却含着一丝沙哑,把隐秘的失意藏在深处。
“我以前养的小猫受伤了,我也会哭。”洛筝把馄饨碗放在桌上,“乘热吃吧。”
他低头吃馄饨时,洛筝望着他圆鼓鼓的后脑勺,有点像赌气的孩子,忽然微笑了下,心里有个地方软得不可思议。
“就这么把他放了?”吉野咬牙切齿,“再多给我两天,不信砸不烂他的嘴。”
羽田道:“欧老出面保了他。欧老在上海德高望重,总部指望能请他出山支持汪先生的新政府,这点面子不能不给。”
“宋希文肯定有问题,一般人连前三招都扛不过,他一定受过专门训练!”
羽田眯起眼睛,显得很笃定:“急什么,来日方长,你找人盯他十天半个月,总能抓到首尾。”
“嗨!还有那个叫祁静的女编辑呢?她跟和子姑娘早就认识,又是那两名绑匪的同学,事前不可能不知道,也逃不了嫌疑!”
羽田道:“她说她事前不知情,是后来从宋希文那里才知道的,和子小姐也这么说,口供上没有问题,还有,高桥君特地打了电话给我,不准咱们动她,目前只能这样了。”
吉野狐疑,“她和高桥大佐什么关系?”
“我也不清楚……上面的事你别管了!好好盯着宋希文,我不会让他快活太久的!”
人质交换案,官方报纸一字未提,只在一张自由小报上登了一条题为“爱国学生于姚场伏击日军失败,以身殉国”的简短新闻,在恐怖事件随处可闻的时日里,犹如一粒投入湖中的小石子,几圈涟漪后便再无声息。
宋希文人脉广朋友多,这回出事又扰动了一批人,压惊宴足足吃了半个多月,祁静也常去陪坐。席间难免又提及里面的那些遭遇。
“我听宋先生说起日本人那些刑罚手段,真听得我寒毛直竖,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当笑话讲给人家听!”
洛筝最佩服他的也是这点,不拿恐怖当回事,她自己反正是做不到的。
祁静讲着讲着叹口气:“如果哪天把我逮进去了,一定受不了那样的折磨,宁愿有人给我一枪。”
又一次她来看洛筝,很不高兴——饭局上有人批评宋希文。
“说宋先生傻,什么事都爱往身上揽。我当时就忍不住,我说缺的就是像宋先生这样的,日本人打上门了,还尽是只顾自己那点小利益。当着欧老的面我就这样说!还不是为了要他们拿钱出来救人,心疼了,宋先生平时帮他们办多少事!”
祁静估算过,陆续往里面送了三批财物,累计数字惊人,也难怪有人要埋怨。
“这些人呐,平时牛皮吹得大,一到拿钱出来,跟割他肉一样!宋先生听了还只是笑,不在乎,他对钱没概念,平时大手大脚惯了,也存不住。”
钱对一般百姓而言的确是个难题,物资严重缺乏,到处都有抢米事件发生。配的户口米难以下咽,好一点的米都在黑市,价格又奇高。
剧本风波后,洛筝收入锐减,一下子感到拮据,当然也没到过不下去的地步,反正她就一个人,吃住能对付过来,钱当然是攒不成了。所幸她四季的衣服都还充足,只是新衣服再也舍不得买。
有天她突发奇想,打算将一件不太喜欢的秋旗袍改成短款,预备来年夏天穿。也没打算拿到铺子上去改,又得花钱。自己改,在心里起了样子,将长袖和下摆裁短,再拆下原先的滚边缝上去。
洛筝去绸布店配丝线,被告知她那件旗袍料子太好,没有匹配的丝线出售。店员指点她,老字号世泰祥可能有。
世泰祥的师傅也是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卷,颜色、质料都合得上。
“还是战前的布料质量好。”师傅感慨。
听说洛筝要自己动手,老师傅替衣服惋惜,“这种料作如今市面上很难买到,弄坏了可就没了,我们这儿裁缝手艺很灵的,要不要就交给他来做——有些钱不能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