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早就请官家开恩,给陆容、陆寰、陆宇、陆沂舟这几个人要来了自由身,他们也知道这个事,并不怕被人说他们私自离开配所。
“来!喝茶!吃肉!”陆寰笑着说。
其他人举杯应和。
方岳作为后面才进来的人,而且因着赶路,并没有时间去做什么调查,便有些拘谨,从落座开始就傻坐着,不与人交流,只局促地吃火锅。也不敢多吃肉,就一个劲夹野菜夹豆类制品。
和他相反的是司马疏,司马疏自己家里就是卖豆腐的,吃豆腐都吃腻了,一个劲地吃肉,根本不和先生客气。
兰儿本来想伺候着陆安,站在一旁给她布菜,被陆安拒绝了,并且拉着她一同坐下,叮嘱她不必在意尊卑,不然大伙儿都不自在。兰儿只好坐下与众人一起吃火锅,偶尔取出自己的细绢帕,轻轻擦拭唇角。
这边其乐融融,另一边,原身所在的魏家,开始作妖了。
“我听闻……你四处说朕的骊龙之珠,朕在汉江雅集上看好的贤才,是你家三娘子的未婚夫婿?”
柴稷把自己养的宠物兔抱在怀里,不紧不慢地抚摸着兔子脊背,笑得双眼弯弯,十分可亲。
而站在他面前的人乃是魏观音亲父,姓魏名乾谅,为正七品的兵部员外郎,除了上朝时,很少能和官家同处一个空间。
今日,魏乾谅被官家召至私宴中,周围还有其他宰执相公,茫然中还带着一丝欣喜,思考自己是不是要入圣心了,然后就被官家笑盈盈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匆忙之下,魏乾谅根本来不及深思这其中含义为何,拱手道:“回禀官家,确是如此。”
随后又说了魏家与陆家的渊源,说陆家曾有恩于魏家,而陆家此次被流放,陆家九郎体弱多病,说不准会折于流放路上,魏家便与陆家商议,为两家小儿定个亲,若陆家九郎不幸去世,魏家三娘子也依然会过门,必不叫九郎君孤单。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
事实就是魏乾谅听到“陆家九郎”声名鹊起后,立刻意识到再想各归各位已经不可能了。但真正的九郎必然不可能一辈子留在魏家,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说二者有婚约,让九郎嫁回去。
——至于魏三娘子本人的意愿,魏乾谅是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点的。在他看来,你的命都是老子给你的,老子自然有权决定你的一生。
他甚至还十分恼怒魏观音自作主张去扬名。他不需要自己女儿名扬天下,他只在乎恩人的儿子能不能顺利度过此难。
柴稷闻言笑道:“那朕便提前恭喜卿家,喜得佳婿了。”
说这话时,他还在将自己的手指伸进兔口,抚摸着兔子那又长又锋利的牙齿,
魏乾谅的脸上便也扬起了笑容:“谢官……”
官家面上的笑陡然一冷:“但纵然此事为真,你逢人便提这事,是抱着甚么心思。从你兵部衙门说到户部衙门,再传遍六部,生怕别人来和你抢,还是生怕别人不知道陆九思和你家结了亲?”
“莫说你们只是口头约定,便是他真的已与魏氏结了秦晋之好,你四处去说又是什么意思,将这大薪柱石当成尔之私产?”
“朕今日想问一问卿家,你这般急吼吼给陆九思打上你们魏家印记,是欲结党营私,还是想着其他朕不能知晓的事?”
官家一句又一句诛心之言,话中冷意似乎丝丝沁入骨缝,魏乾谅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不由自主跪了下去,不敢出声,只是跪着,以额头触地行大礼。
柴稷冷冷瞧着他,但又不知九思心中对魏家,对那魏氏三娘子的观感,便只能将人随意召来,呵斥一番后驱赶出去,也算是当着重臣之面对他行敲打之事了。
只是此事一出,柴稷所办私宴倒是再不复之前的和谐氛围,宰执相公们或是神情尴尬,或是神色古怪,也有面色平静坐定的,但不论他们有什么样的情绪,反正柴稷是自然而然重新开宴,该吃吃该喝喝,面不改容,也没想过解释什么。
黄远柔敏锐注意到,官家身边那位大总管也随着魏乾谅一同退下去了。
*
魏乾谅回到家中,刚踏过门槛便又是腿一软,扶着门框站了半天才心有余悸地再次迈动腿脚,看着自家宅子,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活着回来了。
然后,一声硬邦邦的声音从身侧不远处传来:“父亲。”
魏乾谅抬眼看过去,便见脸戴面纱的“三娘子”向着他这边走来,瞧到他这副腿软样子只错愕了一瞬,然后就过来扶人:“父亲这是怎么了?”
魏乾谅不愿在门口说此事,便道:“先回去吧。”
“三娘子”一路扶着他往里走,门房和下人倒是想帮忙,都被魏乾谅以眼神制止了。等二人坐下,还未开始说话,便听得下人前来汇报:“郎主,大总管到了。”
魏乾谅不明所以:“他来做什么?”
又转头看向“三娘子”,轻声道:“娘子是先去后头,还是躲到屏风后?”
“三娘子”欠了欠身,转身到了屏风后面。
魏乾谅这才让人去将第五旉引过来。
魏乾谅自觉自己很客气了:“大总管来此是为……”
话还没说完,那第五旉正走到他身边,突然间,他的视线天旋地转,又骤然暗下——魏乾谅被第五旉近乎粗暴地按着脖子按到地上。
魏乾谅尝试着扭动挣扎,但行军打仗过的人力气果然极大,像按猫狗的后脖颈一样,按得他挣扎不脱。感觉到第五旉蹲下来后,魏乾谅气得全身发抖:“大总管这是作甚!为甚羞辱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