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嘉劲的肩膀隐隐颤抖,这颤抖越来越剧烈,他终于转身,一头扑进江荣先的怀里,像个孩子般哭出来,久违地喊了声:“爸爸。”
江荣先怔然。
数秒后,他搂紧了江嘉劲,闭上双眼,两行浊泪落了下来。
江嘉劲向江嘉丽一一说明这一切。
江夫人母女三人或瞠目结舌,或哑然失笑,或愣在当场,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
江嘉慧最先有所反应,她怔怔地转头看向江荣先,问道:“爸爸,我有点没听明白,这么多年,咱们的父女之情,都是假的吗?”
江嘉慧还在意那一点虚无缥缈的亲情,可江嘉丽却狠狠地咬牙,骂道:“你个蠢货!他既然费尽心机为江嘉劲铺路,最爱的,当然还是这个儿子!”
江夫人闻言,捂住胸口,两行泪落下,几乎昏厥。
江嘉慧又震惊又发懵,看着自己即将栽倒的母亲,一时都忘记去搀扶。
江嘉丽从地上站了起来,弯腰拍了拍跪久了的膝盖,她此刻恨到极处,不仅仅是痛恨这半生拼搏,竹篮打水一场空。
更恨自己的过于之大,以至于成为这世界上最愚蠢的人——
她早该想到,江荣先年轻时养了那样多的情妇,生了七八个孩子,不就是为了那么一个男丁?
江荣先是把血脉刻入骨髓的人,最在意延续姓氏和家族香火。
既然已经有了儿子,又怎么还会属意女儿?
江嘉劲,俨然是江荣先三十年草蛇灰线埋下的伏笔,苦心孤诣打造的完美作品,终于,在她们母女泣血般的绝望中亮相于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江夫人忽然大笑起来,前仰后合,几乎笑得喘不过气。
她是最庄重的女人,嫁入江家这么多年,从来都是轻声细语,众人错愕地看着她这不同寻常的反应,见她笑着笑着猛地收住了,目光如淬了毒般愤恨地看向江荣先,忽然扑向床头,“啪”的一巴掌打到江荣先的脸上!
江荣先来不及反应,事实上他躺在那里已是油尽灯枯,就算反应过来也是避之不及,于是就这样硬生生挨了一巴掌,整个头都偏了过去,耳朵嗡嗡作响。
江嘉劲走过来,一把拽过江夫人的胳膊,几乎是掼出去的,将她硬生生甩到床尾几米远的地方。
江夫人顾不得站稳,抬手愤怒地指着江荣先,颤抖着问道:“江荣先!你好了不起,好伟大!你戏弄了我一辈子,把我们母女耍得团团转,我们好好的人,被你当成你儿子的磨刀石,垫脚石!你的父爱好伟大!”
江夫人几乎癫狂:“你知不知道我跟了你,受了多少委屈?!我被我爸硬生生塞到你的床上来,就为了巩固什么破势力!可你家里有妻子!你糟蹋我,又不娶我,你把我放在外面当宠物养,让我四五十年抬不起头来!连江嘉劲养的戏子,都敢随意耻笑我!”
说到这,江夫人的目光黯然下去,她笑了,这笑容比哭还要可怖:“说到耻笑,当然要数我娘家人第一,他们献出了我,花着我的卖身钱,有什么资格笑话我哈哈哈哈……”
她狞笑着:“我忽然想到,我爸去世的时候,半夜守灵的人睡着了,我起身,看着他的尸骨,朝他的脸上吐了口唾沫,我当时真是快意极了!我终于可以表达我的恶心!”
她的目光闪烁着报复的快感,幽幽盯着江荣先:“到时候你死了,我势必也要啐上一口,因为你们男人全都是恶心人的玩意,我爸是,你也是。”
人到撕破脸的时候,说得每一句话都像发泄。
江夫人伪装了一辈子,代表她受了一辈子的委屈,忍了一辈子的恶气。
心存希望的时候,人才可以继续忍耐下去,而今天得知的一切,彻底把漆黑世界里最后那一点希望吹熄了,她的人生只剩无边无际的绝望,于是江夫人不打算再忍。
她豁然又上前来,指着江荣先的脸,眼珠几乎要瞪出来:“实话告诉你,我早就看透了你的虚伪和冷漠,自私与狡诈,你在我眼里就是一个脏烂臭的糟老头子,如果不是为了嘉丽能名正言顺的得到你的家产,我早就在你睡梦中就把你掐死了!”
江夫人的情绪如此激动,江荣先却漠然无波,连眨眼都没有,这样静静地看向她,似乎在看一出表演。
江夫人受够了他的无视和不屑,不顾一切冲上去,揪住他的衣襟,用最大力气摇晃着他的骨架,声音嘶嘶从喉咙里冒出来:“江荣先!你为什么不说话!你究竟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给我个交代!能不能对得起我这一生的付出!”
“要成大事,总要有牺牲。”
江荣先终于缓缓地,平静地,回答了江夫人执著半生的问题。
冷漠的人,自有一套法则,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刹那间,整间房都变得死寂,江夫人怔怔地盯着江荣先,久久没动。
“啊!”崩溃只在一瞬间。
江夫人冲上前扼住了江荣先的喉咙,面目狰狞地用力。
江嘉劲顿了那么一瞬,才抬手拉开她,又高声喊道:“祁山,祁山!”
这是一个事先对过的暗号,祁山带几个保镖进了门。
江嘉劲轻描淡写地说:“夫人伤心过度,痰迷了心窍,快把她带下去,让医生为她注射一剂镇静剂!”
江夫人奋力挣扎,像只发怒的恶犬,乍听之下格外凄然与恐怖。
叔叔伯伯们纷纷赶来,问道:“发生什么了!”
江夫人只看着他们吃吃地笑,这样笑了半晌,忽地奋力挣开江嘉劲的手,转身向阳台奔去!江嘉劲大喊:“不好,快抓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