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是一座岛(19)

接下来的一切，像一场圆舞曲拉开了序幕。

先是皮特，优雅地弯下脖子，点了点头，张开翅膀，像绅士一般静候对方的应答。而朱莉，略停了一下，也缓缓地，极其优雅地颔首，款款摆动身体，微微屈膝，如接受邀舞的女王一般从容迷人，接着皮特也殷切地弯腰回礼。

而后，皮特矜持地伸出粉红的嘴喙，极其体贴地梳理了一下朱莉雪白圆润的胸部上柔软的羽毛。如一个礼节性的吻，轻轻落在美女的锁骨上。

而朱莉，等皮特收回嘴喙，便将它娇嫩欲滴的粉喙，温柔地伸到皮特的脖颈边，缠绵地厮磨了一下。

从小心翼翼地试探、挑逗、邀约、温存、缠绵，最后激情勃发。

一切和人别无二致。

如初初相恋的男女，花前月下、山盟海誓。

太阳，就是在这一刻跃出海面，金色阳光穿云而出，将这片海域染成瑰丽的橘色。水汽淋漓的空气中，忽然就跃升出一架横跨海面的彩虹。浅绿色的草原，闪烁出璀璨的金光。

一切恍如神迹。

好似神在冥冥中，安排全世界最后一对蓝眼睛相遇、相爱、相知、相交、相守——

然后，为它们最神圣的一刻，献上贺礼。

激情蓄势待发，炽烈的爱转眼就要喷涌。求欢的乐曲，在七色霓光下奏响高潮。

春风催得越来越急——

朱莉和皮特，各自退后一步，好更认真地看清对面将与自己共度一生的伴侣。

接着，它们高高昂起脖子，粉嫩狭长的鸟喙无限趋近天空，脖颈因激情而战栗抖动。皮特率先发出一声高亢的鸣叫。

朱莉紧跟其后。

一声又一声鸣叫，此起彼伏，一阵高过一阵，如同在神圣的祭坛前对天宣誓。和煦的海风中，单调的鸟鸣显得尤为兴奋高亢，像孤独的人，发出最后的告别嘶吼，然后便要迎接新的生活。

肖恩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他忍不住轻声附和：“我发誓，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他的声音深沉，微哽，沙哑中带着几分寂寥之意，“我曾经以为，有一天我也会有机会，对某个人说出这句誓言。”

莫名，清沅的鼻子一酸，一行泪便滑了下来。

都怪这对蓝眼睛的求爱仪式，太过庄重，太感人了。

她想。

饱含情欲的誓言之后，朱莉和皮特的鸟喙再度纠缠在一起，它们反复亲昵地拥吻，面颊不断依偎在一起，胸部与胸部来回厮磨，翅膀半开半合。

在来回的错步中，翅膀终于张开到极致，划出完美的流线，以一种极度神圣的姿态，完成了整个婚礼的仪式。

如此华美夸张的求偶仪式，让唐清沅对接下来的洞房，莫名便有些紧张起来。

“会不会非常少女不宜啊？”她抖抖肩膀，不动声色地擦去那滴泪。

“你可以闭上眼睛！”肖恩一本正经地说。

谁知，还不等唐清沅回过神来，皮特已经猴急地爬到朱莉的身上，它张开翅膀，兴奋地来回扇动几下，最多不超过40秒，整个交配便完成了。

就像一个男人，花了一个小时慢条斯理地做足前戏，但40秒就缴枪了。

唐清沅下巴都差点跌下来，“这、这也太快了吧！皮特着什么急啊？因为它是处男吗？”

肖恩侧脸，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仔细打量了一下他身边趴着的女人，她的侧脸轮廓紧致，可是皮肤却因为缺乏保养和常年待在户外日晒风吹，显得比较粗糙，甚至眼角稍眯，就会有细纹。但她的目光却是清澈的，不带一丝杂念。

他便忽然又生了逗弄她的兴致，“怎么？你喜欢时间久的？可人家信天翁崇尚的是灵性之爱，而不是肉欲。”

作为一个让母亲操碎了心的大龄处女博士，唐清沅当下便连耳根都羞红了。

她怎么就口无遮拦了呢？

明知道这个男人，并非他表象那么斯文有礼。

两个人头挨头，近得连对方的呼吸都能看见。是的，唐清沅甚至能听到肖恩的呼吸声，尽管一只鬼，不应该再有呼吸。

而此刻她绯红高热的脸，更是将两人之间的气氛，拉进了一种微妙的尴尬之中。

肖恩看着她绯红的耳垂，像胭脂花上滚过的露珠一般剔透，他好像连心跳也快了两拍。

尽管，他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心跳了。

一对陌生男女，头挨头，趴在草丛里，看一对蓝眼信天翁交配。

这情形，怎么看都有些怪异。

唐清沅决定从这诡异的氛围中脱身。她站起来，抖抖趴得发麻的腿脚，“肖恩，我刚顾着拍照，却忘了用视频把全过程录下来！”

肖恩一愣神，才反应过来，“噢，我的天哪。你居然忘了记录世纪婚礼。”

“你也没提醒我！”清沅忍不住抗议。

“可这不是你的工作吗？我说过，你要当岛上只有你一个人！”肖恩说。

“确实只有我一个人！”唐清沅愤愤不平地道。

提醒一下总可以吧！他一定也兴奋得忘记了，却还要趾高气扬地指责自己。

肖恩不吭声了。

这个中国姑娘有多固执，他是见识过了。每回他惹了她，她便可以长达两三天不说一句话。谁说拳脚最伤人？有时候，沉默的抗议更让人难以忍受。

难怪，人们称它为冷暴力。

唐清沅掏出摄像笔，清晰地，多角度地拍摄两只蓝眼信天翁美丽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