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是一座岛(36)
太多的渔船在海面进行长线捕鱼,那些鱼钩上的诱饵,同样也诱惑着信天翁。
每年至少有三十万只鸟儿命丧鱼钩,而其中三分之一是信天翁。
肖恩曾经和志愿者们做过统计,单单是日本渔轮每年就会在南半球海域撒下至少一亿八百万只鱼钩,这导致了四万四千只信天翁死亡,即每小时五只。
这个庞大的数据,正是信天翁灭绝的信号。
而每艘挂着三千只鱼钩的渔轮,都是灭杀信天翁的凶器。
他们很怕朱莉在捕食时,会误吞下挂着诱饵的鱼钩,从此再也回不来了。
好在,就在皮特的屁股已经在巢里蹲不稳的时候,朱莉回来了。
一开始,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朱莉。而是皮特忽然抬起头,已经饿得浑浊的蓝眼睛,忽然亮了,它伸长脖子,急切地张嘴发出长长的鸣叫。紧接着,另有一只信天翁的声音似回应一般,发出相同节奏的长鸣。唐清沅一抬眼便看见一只雪白的大鸟正扑向地面。它像一只返航的飞机,先在栖息地上空盘旋了一阵,瞅准风势,再缓缓地降落,但在着陆的那一瞬间,因为太过急切,叉开的双脚和肚腹狠狠地擦刮着草皮,让人替它捏了一把汗。好不容易站定,朱莉便急切地扑腾着翅膀、摇摆着身体,狂奔到巢前。
它一站定,便迫不及待地将鸟喙伸去亲吻已经憔悴不堪的皮特。
久别的夫妻俩,头挨头、胸部摩擦着胸部,极尽所能地亲热着、交换着彼此的思念。
相对于瘦弱的皮特,朱莉则变得异常丰硕华美,每根羽毛都油光水滑,闪烁着亮光。尤其是胸部丰盈圆润,饱满得像蜜桃一般。看得出来这三周的产假,朱莉过得十分惬意滋润,把生产所失去的能量全都补充回来了。它粉嫩嫣红的鸟喙轻轻叩击着,发出愉悦的低鸣。而皮特则扇动着翅膀,将收纳在囊袋里的雪白蛋宝贝放了出来。
“亲爱的,辛苦你了。现在轮到你好好享受御风飞行的滋味,美美地吃上几顿鲜美的大餐了。把孩子交给我吧,我会保护好它。”唐清沅自动翻译起朱莉的话。
“那宝贝就交给你了。这孩子安静,好带得很。接下来就麻烦你辛苦几天了,我争取尽快回来替换你!”肖恩也不甘落后。
两个人就这样傻傻地一边配音,一边看着蓝眼睛小夫妻交换岗位。
直到皮特狂奔向悬崖,然后以亡命之徒的姿势,飞扑下悬崖,然后在空中展开翅膀,借着一阵劲猛的风势飞了起来,很快便化作了天边的一个白色小点。
“这可怜的孩子,一定是饿坏了!”肖恩摇摇头,看着神清气爽的朱莉说。
“它这一去,起码要飞个三四千公里!”唐清沅羡慕地说,“想想我们只能在弹丸之地蝇营狗苟地生活,它们却能一飞冲天,自由翱翔,与风浪搏击……唉……”
看着唐清沅挥动两只胳膊,做出振翅而飞的动作,肖恩便忍不住想笑,“你把胳膊挥断也飞不起来,还是省着点力气吧!”
唐清沅沮丧地垂下手,但双眼却仍然羡慕地死盯着天空中不断穿梭的信天翁们,看它们如何展开翅膀冲入云中,又如何利箭一般急射向海面。
“唐,要是我还活着就好了,我一定教你使用滑翔翼。这样你就可以享受被风托起来的感觉了,那和背着笨重的飞行器是完全不同的感受……”肖恩闭上眼睛,像在回忆,“我以前常常去飞滑翔翼,寻找信天翁与飓风对抗时,那种令人窒息又肾上腺素激增的快感。还有那种,虽然孤独,却无拘无束随风漂泊的自由……”
唐清沅似乎看见那个飞翔在空中,闭着眼睛享受风吹乱头发恣意畅快的肖恩。
“等我离开失望岛,我就去学——”她狡黠地说,“你可要把本事练好,到时候和我一起飞。你这段脑电波,可别输给我这个大活人哦!”
“好!”肖恩从回忆里睁开眼睛,直视唐清沅坦然自信的双眸,“一言为定。”
几声闷雷过后,夏天的台风,终于以摧枯拉朽之势,登陆这座地球上最偏僻的小岛。不管什么时代,台风都是坏脾气女郎,它们撒泼、咆哮、嘶吼,摧毁一切能摧毁的,破坏力惊人。而原本就狂风肆虐的失望岛,遇到台风就更加惨烈了。
那天早上,天还没亮,乌云便聚集在一起,厚厚地堆积在天空,似一座座高耸的黑色大山,连绵不绝,打压得太阳始终出不了头。
一道又一道闪电雪亮,接二连三地劈开混沌,将黑夜与白昼不断颠覆。
接着,是雷。
一声响过一声,如同为台风登场擂响的战鼓,震得整座岛都在颤抖。
然后,是雨。夹在一阵猛过一阵的西风中,倾盆而下,白筋一般挂满天地间。
很快,湍急的雨便将整个岛淹成了泽国。
原本已经被踩出的小径全泡在水里,泥泞一片没了踪影。风大得令人完全无法直起腰来,迎着风,甚至连呼吸的力气都丧失了。仿佛那阵风不过去,风里的人就会一直窒息下去,直到死亡降临。
“我必须去看看——”肖恩望着窗外无穷无尽、简直要毁天灭地的台风,“我不知道朱莉能不能撑住,像这样的台风天,会有很多信天翁的蛋被吹走跌碎。”
“我和你一起去!”唐清沅一边说,一边开始收拾装备。
“风太大了,你根本待不住!”肖恩摇头拒绝,“你忘了我是怎么跌下悬崖的?”
“你是太大意了。”唐清沅倔强地指了指三十公斤重的背包,“我背着它,什么风也吹不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