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是一座岛(37)

“不行。这风不是一两天能过去的，你在山上根本熬不住！”肖恩还是拒绝。

“你傻啦？我带个帐篷去扎营，住在栖息地。今年信天翁产卵本来就不多，如果不拯救那些蛋，有些信天翁恐怕几年后就得断代了。你现在拿一束花都困难，更不要说那么重的一枚蛋，还是我去才能真正为它们做点事情。你也不想金刚和朱莉出事吧？而且——这是我的工作，我的职责！”

“唐——真的太危险了！”肖恩还在试图阻止她。

可是唐清沅已经麻利地将睡袋、水壶、手电筒、食物……一股脑地收进背包里。

肖恩只能无奈地强调：“唐，到时候你一定得听我的，不要乱跑。”

“这么大的风，你认为我可以乱跑到哪里去？”唐清沅指了指窗外呼啸着将门撞得砰砰直响的大风，“这风连草皮都可以刮飞，我当然会小心。”

收拾好背囊，她再次检查了正安稳地睡在孵化箱里的“海洋之心”。

“还是你幸福，你的同胞现在正在暴风雨中挣扎呢！”唐清沅敲了敲孵化箱的玻璃罩，笑嘻嘻地用力将背囊提起来，单手一甩，身子半蹲前倾，肩膀往前一送，沉重的背包就稳稳地停在了她的背上。然后唐清沅将背包扣紧固定在腰上，再把飞行器系在腰上，套在背包外侧，回头对肖恩说，“出发！”

一打开门，湿淋淋的风便直冲进房间，差点就将唐清沅撞翻在地。她用力抠住房门，才稳住身形。

“你行不行？”肖恩立即关切地从身后走上前，“可千万别逞强。”

“大意了！”唐清沅毫不在乎地冲他一笑。

一道闪电劈空，雪亮的强光正好照在唐清沅露齿大笑的脸上，那笑容纤毫毕现，如夏日生气勃勃的骄阳，可以逼退一切愁云惨雾。

肖恩差点被这笑容耀花了眼。

本来还为突如其来的坏天气而烦躁不安的他，顿时觉得再恶劣的风暴和眼前这自信的笑容相比，都只是过眼云烟。

他浮躁的情绪一下就静了。

其实，在风暴中行进，唐清沅并不是第一次。在她的大学时代，她便跟着导师去过达坂城研究过提高防风林存活率的项目，那里秒速10米的风，也曾吹得她东倒西歪。自此她也算是掌握了一套在横冲直撞的狂风中行走的规律。

她将飞行器调到最低挡位，开启助推模式，让自己能够借力前行。

然后唐清沅用力关上房门，锁好。一猫腰，整个上半身下压接近90度，身体折成一把半开的瑞士军刀那样，戴着防风帽的头，便身先士卒地破开了迎面而来的风，顺利地向前迈进。

风很大，吹得她几欲窒息。呼吸不能自主时，她便将脸埋进胸前的衣襟中换口气，然后继续屏住呼吸前行。

雨下得大，兜头盖脸，妄图攻破唐清沅身上雨衣的防线。地上原本的草径已经淹没在水里，她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踉跄前行。

上有狂风堵截，下有泥泞绊脚，背上还有三十公斤的负重，即便有飞行器助推，唐清沅一路走得也是跌跌撞撞。

雨后的草地特别湿滑，即便穿了防滑的登山靴，她还是摔倒了无数次。但她始终沉默地一言不发，不断倔强地爬起来，用手擦擦脸上汗雨交融的水渍，又继续前进。

肖恩知道，被三十公斤重的装备压着要从地上翻身爬起来需要费多么大的工夫。可是，眼前这个中国姑娘再次颠覆了他对女人的认知。

“你以前不会是珠穆朗玛峰上的背夫吧？”他凑到唐清沅旁边，声音还是那么从容低缓，仿佛天塌下来也拿他没奈何。

唐清沅刚从地上爬起来，一身的泥水，脸上花成一片，闻言极为不屑地说：“常年野外工作的人，当然要每天做大量的力量练习，攀岩、长跑、负重、野外生存训练……都是必做的功课。难道你以为男科学家们会很有绅士风度吗？”一口气说完一长串话，唐清沅连忙又将脸埋进衣襟里，深深吸了口气。

肖恩忍不住在风中笑起来——这姑娘还真是够强悍，够独立。

但是，要多孤单的人，才会这样无依无靠，只信赖自己啊？

翻山的时候，唐清沅面临更大的挑战。

她需要负重徒手攀岩，登山绳被水淋湿了，特别滑，好几次差点从她手里溜走。

其中有一次，她脚下蹬踩的一块石头被水泡松了，一落脚就吧嗒滚落。

她整个人顿时悬空，全靠一双手死死抠在岩石上。她用力缩腿，贴近岩壁，才重新找到落脚地，可是脸却撞在了岩石上，一块凸起的黑色岩石嶙峋的一角，将她的面颊划出一道口。

起先只是微浅的一道划痕。接着血珠顺着那细长的伤口一粒粒冒出来，珊瑚珠一般，被风一吹，变成一道道红色的游丝，混着雨水，一股股往下流淌。随着她咬紧牙，面目狰狞地使蛮力上攀，那伤口瞬间崩裂开，鲜血直流。

肖恩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生怕她吃不住痛，脚下一滑，手上一松，自己就多了个同类。

可是唐清沅却好似浑然不觉，只是将脸反复埋进衣襟调整呼吸，然后继续迎风而上，直到翻上坡顶，她才力竭般瘫坐在地上。

“你的脸——”肖恩忧心忡忡地看着她颧骨上狰狞的血痕。

“没事，我带了药膏。”唐清沅自己倒是毫不在乎，“这种天气受点小伤难免。”

“唐，你真让我大开眼界！”

“都跟你说了，我的师兄师弟们都叫我女壮士！”她笑嘻嘻地露出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