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是一座岛(38)
“你歇会吧!”肖恩看她笑得心无城府,早已不再跳动的心,居然微微地牵拉出一阵疼痛。
“可不能休息。越休息越没力气。”她摇摇头,用手将被雨水淋湿的刘海塞进帽子里。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肖恩忽然用中文说,“我外祖父教过我。”
“不错嘛!”唐清沅赞道,然后双手撑地,想要用力翻身站起来。可是失败了。
这时肖恩忽然走到她的面前,对她伸出手。
“怎么?你准备助我一臂之力?”唐清沅调侃,“光有精神上的支持可不够!”
就在说话的那一刹那。
她忽然觉得有一股力量将她向上猛力一拽。
她不由自主便借着那股力量的依托,竟然站了起来。
她吃惊地看着肖恩——
他面色青白,好似用力过猛,连身影都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好似快要中断的信号波。
“精神上的支持还不赖吧?”他勉力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我已经尽力了!”
“效果不错!”唐清沅对他伸出大拇指,一阵风吹过来,她的拇指一下便被吹歪了倒向一边。
两个人都忍不住大笑,笑声被时速一百公里的飓风吹得四零八碎,飘散在太平洋的上空。
到达栖息地时,尽管穿了雨衣,唐清沅还是连内衣都湿透了。但比她更可怜的是那些正在岛上孵蛋的信天翁们,为了便于信天翁的起飞和降落,山坡本来就向着风,因此许多信天翁现在就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一些鸟巢已经被摧毁,鸟蛋滚落在草丛中。若不是草深灌木密,那些鸟蛋一早就跌落悬崖了。
一眼望去,上万只信天翁无遮无拦地暴露在风雨中,它们全都垂眼敛目地承受着大自然最无情的考验。
信天翁原本是最不惧风暴的战将,越是风大,它们越能借力高飞。可是此刻,一只只亲鸟瑟瑟发抖地蹲在窝里,完全没有风暴战斗机的昂扬风采。它们被雨淋得像乞丐一样,浑身湿答答的,灰头土脸一动不动地缩成一团。但即使是狼狈不堪,它们也仍岿然不动地将宝贝蛋死死地护在身下。也许每一个父母都是这样捍卫自己的孩子。
而朱莉更是稳如磐石般地蹲伏在巢里,将金刚藏得一点缝隙也不露,唐清沅趴在地上,才能看见它胀鼓鼓的腹囊。
不断有风卷着散落的草茎、断枝、飞沙、走石……劈头盖脸地吹向朱莉,它头都不偏一下,只缩着脖子纹丝不动,爪子死死抠住巢基。她雪白的腹部,风雨难侵,那是蛋壳中金刚最温暖稳固的家。
唐清沅看得鼻头发酸。
“发什么呆?还不快把帐篷扎起来——”肖恩温软的声线如当头棒喝,将唐清沅从呆怔中唤醒。
唐清沅赶紧将背包放下,将防雨布掀开,拉开拉链,拽出帐篷来,再重新将背包背上,避免自己被风吹得滑去危险地带。她将帐篷拖到稍微背风的岩石和一排一人多高的灌木丛后面,她先把地布铺在地上,把外帐展开盖在地布上,紧跟着把内帐塞到外帐和地布之间,迅速打开,抽出四个角露在外面,再利用露出的四个角卡好帐杆。打好四个角的地钉用力拉紧,并一鼓作气迅速掀起外帐铺到帐杆上,扣好四角的扣件。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般娴熟得像是演练了千百遍。
可是风实在太大,外帐一撑起来就马上灌满风剧烈摇晃起来,刚固定好的地钉瞬间被摇得松动了。
“石头——快!”肖恩从容不迫地站到唐清沅身边,指向其中一枚地钉。
唐清沅瞬间明白过来。
她立即扑到悬崖边,因为风暴,山坡上已经滚落了不少石块。
海水被风暴搅动得在海面升起数十米高的巨浪,一栋栋水盖的摩天大厦不断崛起,是平面的大海借风而建的立体城邦。
清沅不敢多看,只用力抱起一块几十斤重的黑礁石。
背上的背囊压着背,怀中的石块坠着手,加上那吹得狂妄的风,她走了几步石头便脱手,她又咬牙重新抬起来,整个身子都扑到石头上,连推带滚,手脚并用地将它搬到帐篷旁,用力推去压在地钉上。
搬完一块,她又气喘吁吁地继续搬运第二块、第三块——直到四个角全都压上几十斤重的大石头,她才钻进去把内帐挂起来,打好内账的地钉,拉紧风绳。
尽管帐篷仍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好像下一刻就要被卷上天似的,但是它终于稳固下来,并为他们辟出一个暂时温暖的避风港。只不过,尽管唐清沅戴着手套,她的一双手还是被磨出了血泡。但她暂时顾不上自己,又折回鸟群,将那些眼看就要被风吹下悬崖的蛋都救起来,重新塞回各自的窝里。
有些蛋滚得太远,已经找不到准确的鸟巢,她只能随便就近找一个鸟巢,硬塞进去。完全顾不上乱了套。
幸亏信天翁们已经对唐清沅的存在习以为常,再加上风雨大作,它们无暇他顾,倒也让她的补救工作顺利完成。
换了平时,唐清沅早就被群鸟兜头喷上胃油了。
直到肖恩再三催促,唐清沅才躲进帐篷里去换下湿透的衣服。
肖恩等在帐外,不受控制地看着帐内瘦削的身体上遍布红红紫紫的瘀青,心中酸胀莫名,下意识便移开眼不忍再看。
里里外外都干爽的感觉,让清沅绷紧的神经终于缓和下来。她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身体陷进松软的睡袋,每根骨头都被风吹松了似的,好像随便动一动就要散架了。
若不是肖恩在外面反复高声问她,衣服是否换妥,他能否进来了?她连哼都懒得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