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是一座岛(4)
唐清沅有点恼,但想到自己确实起来晚了,也不辩解。她默默走回房间,穿衣,简单洗漱。
“吃早餐了吗?”她回头看向门外的肖恩。
“给你十分钟,我们就出发。”肖恩不满地盯着她。
“去哪儿?”
“你是来干吗的?”他声音里是浓浓的嘲讽。
“研究信天翁与海洋环境……”唐清沅悻悻地回答。
“带上飞行器、登山索、手套、食物和水。太阳下山前,你是没法回来的。”肖恩冷冰冰地吩咐。
“最近的信天翁栖息地,不是就在两公里外吗?”
“带不带随便你!”肖恩不多做解释,偏过头不再理她。
唐清沅只得塞了片土司在嘴里,强灌了几口昨晚剩下的矿泉水。尽管面包还哽在喉咙里,但唐清沅还是按吩咐把要用的东西麻利地塞进背包,急匆匆跟过去。
踏出房门,唐清沅才发现风小了很多。
但天上积了厚厚一层云,峰峦叠嶂,似雪山一般绵延至天际。唐清沅松了口气,她有些怕了这些从世界的尽头席卷而来的风,让她的脑子里像扎进了一架轰炸机。看到大步流星走向前方头也不回的肖恩,唐清沅调整了一下呼吸,忽视掉对方傲慢的态度,疾步追上去。
一条弯弯曲曲,明显是被人踩出来的两掌宽的小径慢慢显露出来。唐清沅踩上去,以免裤腿与太多的荒草野花摩擦而产生阻力。
“你为什么不背飞行器?”唐清沅背囊里沉甸甸的飞行器压得她快直不起腰了,她想要用,又怕搞不懂规矩。
“岛上风大,方向不好控制,不如依靠两条腿方便。况且燃料有限,又污染空气,如果不是——”他淡淡解释,“风大到无法行走,必须使用飞行器助推,原则上不准使用。”
“那你还让我带着?”唐清沅困惑了。
“有备无患,万一你体能跟不上,我可不想到时候背你走路。”肖恩头也不回继续向前走。
沙猪!唐清沅腹诽。
一路上,肖恩并不多话,只有在唐清沅主动说起信天翁的时候,他的态度才会稍微和缓一些。
“你见过信天翁吗?”肖恩的声音从前方顺风飘来。
“在鸟类保护中心的观察屋里看过!”唐清沅小心翼翼回答,“远远地。”
“观察屋?”肖恩轻笑,“你可别奢望这里有这种东西。失望岛上重新派遣志愿者也就才十年的时间,而且这个岛永远不会对游客开放,所以那些用来对付游人的套路,这里都用不上。不过,你倒是运气好,反而可以近距离观察信天翁。相信我,你会迷恋它们的。没有人能够拒绝爱上如此坚贞美丽的鸟类。”
唐清沅将一直注意着脚下的视线抬起来,看向肖恩。原来他也不是一直冷冰冰的,至少在提起这些鸟的时候,还是有几分人情味的。她再次心软了,是有一些动物学家,常年只习惯和动物打交道,遇到同类反而局促。
她自己其实也一样。
“我做过功课,知道信天翁是鸟类里的长寿冠军,有些甚至能活到六十岁,但是一生却只有一个伴侣。”唐清沅说着,不由得有些向往。
“如果因为意外失去伴侣,它们中的大多数都不会再寻找另一半了。”肖恩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荒原上回荡,“比人类忠诚多了。”
唐清沅点点头,不再接话。
风不大,在草原上走起来比刚才快了许多。可是刚翻过一座草坡,坡度忽然就陡了起来。清沅不得不手脚并用地爬行前进。粗糙的维管植物和坚韧的野草,摩擦得她手掌很快便疼痛发烫。幸亏肖恩提醒她戴了手套,否则恐怕还没爬上坡,她的手就报废了。
好不容易翻过草坡,还没来得及喘过气,一座三百公尺左右的险山便耸在眼前。
“攀岩绳拿出来!”肖恩回身提醒她,“悬崖间用飞行器如同自杀,你还是不要打这个主意,老老实实爬上去吧。”
唐清沅心下感激,立即从背包里把攀岩爪和绳索一股脑拖出来。一抬头,居然发现肖恩已经徒手攀了上去。他的动作轻灵,在嶙峋的山石间跳跃攀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只有日复一日攀登同一座山,才能如此娴熟自如。
唐清沅心下叹服,但又有些懊恼。通常遇到这种情况,男同伴们都会愿意在上面拉一把,借几分力,以彰显绅士风度。这个肖恩的太不近人情,倒激起了唐清沅骨子里的倔强。她用力甩出绳爪,拽了一下确认已固定,便拽紧绳索一路攀了上去。
肖恩爬了一半才想起身后还有个累赘。他停下来回身探视,看见唐清沅居然紧跟其后,并没有出声要求帮助。他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唐清沅抠在凸起岩石上的手指,比一般女孩粗大,指关节硬朗有力,指腹有薄茧,手背上居然还有不少细密的月白色疤痕。
她向上攀登的动作流畅自如,配合优美,一看就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此刻因为剧烈运动,她眼神专注,双颊绯红,刘海湿湿地沾在额角,露出的额头上有细密汗珠,鬓角被海风吹得毛茸茸,看起来没有那么讨厌了。
“唐,不是我不帮你,因为你在岛上的工作是需要独立完成的。你必须当整个岛只有你一个人存在!”肖恩沉吟一下,对攀上的唐清沅说。他说话时,总喜欢把声音压得很低很轻,让人觉得温柔体贴,可说出的每个字都令人无从反驳。
唐清沅稳住身子,抬头看上去,肖恩的脸居高临下俯下来,几乎快贴上她的脸。她忽然省悟,原来肖恩长得像几十年前的一部老片《云中漫步》里的基努·里维斯。那是基努容貌最鼎盛的时候,有年轻人的清秀俊朗,又有成年人的沧桑内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