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是一座岛(77)
果然,只坐了一小会儿,满身的热气就被雪地一股脑吸走了。裹着雪的风瞬间就把她吹透了。
她走到朱莉旁边,扔了一条刚死的小鱼给它——
风雪中朱莉艰难地抬起头,圆眼睛已经没了神光,只剩一片倦乏的暗淡,像阴天的海水,不再倒映蓝天。
但它还是挣扎着把鱼咽了下去。
唐清沅试探地用手摸了摸它的头,朱莉抖了一下,但没有躲开。连日来的喂食,令朱莉对唐清沅早已没有了敌意。
“我在你身边搭个帐篷,可以挡挡风雪!”唐清沅朝扔在地上的背囊上比画了一下,试图让朱莉明白。
朱莉缩着身子,偏着头看着她,一声不吭。
“帐篷就是我以前住的那个窝,可以保护你和金刚,天太冷了。”唐清沅缩了缩脖子,继续边比画边说。
肖恩在旁边看她同朱莉有商有量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这姑娘身上就是有一种傻傻的天真。
交流了一阵,朱莉大概不耐烦眼前这个磨叽的女人,忍不住叫了声。
唐清沅便点点头,“好的,既然你同意了,我就开动了。”
肖恩憋了好久的笑,终于破功。
他笑得弯下腰。
这一刻,他完全忘记了他自己也常常这样和信天翁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他忘记了,他常常看着唐清沅会有一种照镜子的感觉。
她是他灵魂的一面镜子。
唐清沅将帐篷从背囊里拖出来,开始熟练地搭建起来。很快一顶双层帐篷,便笼罩在了朱莉与金刚的上方。
对于唐清沅的怪异举止,朱莉并没有抵触,甚至在帐篷笼罩上它的那一瞬间,也没有惊慌,非常配合,只是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幽蓝的眼睛里渐渐有了一点亮色。她一定知道,他们是来帮她的。
唐清沅抖掉外套上厚厚的雪,钻进帐篷。两层帐篷虽然把风雪阻隔在外,可是寒气却一点也无法抵消。
唐清沅又拿出酒精炉,开始烧热水。外面有的是雪,这热水够她烧上一整天。
随着开水的翻滚,火苗的舔舐,热蒸汽不断充斥在帐篷内,很快那冻僵人的寒冷便慢慢退出这个狭小的空间。
朱莉明显感觉到了温度的上升,它居然眯起眼睛,放心大胆地打起盹儿来。在弥漫的水汽中,朱莉灰白干枯的羽毛,渐渐重新被潮热的水汽润出了光泽。
唐清沅舒口气,重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好在今天风不是太大,只有雪迷眼睛,不然我肯定攀不上来了。”
“你就不怕冷?”肖恩弯腿坐在她的对面。
“一动就不冷了,只要忍过开始那一阵。”唐清沅的脸随着水汽的蒸腾,慢慢染出一点红晕,越发显得豪气干云,如同女张飞一般,“当初在珠峰,我大姨妈加身都熬过去了,何况现在这点儿雪,简直就是小意思。”
“这么说你比超级耐寒的企鹅还要抗冻?”肖恩不屑一顾,这姑娘最坏的毛病就是爱逞能。她一逞能,他就想起她从风车上摔下来的样子。即便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他也觉得心悸。
“凭什么就说企鹅是最耐寒的鸟?”唐清沅向肖恩靠过去,挑衅地眨眨眼睛。
“企鹅的羽毛间有一层空气,这是很好的绝热层,在企鹅相邻的动脉和静脉之间有一种逆流热交换系统,这种系统能使流回心脏的较冷血液从流向血管末梢的血液中吸收热量,这样可以节约体热。这也是企鹅能够长期在冰原生存的重要原因之一。”肖恩微微一笑,颇有些得意地说,“我曾经靠着企鹅这套逆流热交换系统,为居住在极寒带的居民设计过热交流的暖系统。节约资源还能持续供暖,非常环保实用。”
“可是我在一本科学杂志上看见过这样一篇报道,说是一群科学家,把家鸭和企鹅关在一只特制的箱子里,把温度降到零下100摄氏度,企鹅被冻得趴下不动了,可家鸭还摇摇摆摆到处走动,还能嘎嘎乱叫。你应该再研究研究家鸭……”
唐清沅故意逗他。
“什么鬼杂志?”肖恩丝毫不动怒,“又是哪儿闲得无聊的怪咖搞的鬼名堂?我才不信。”
“真的。”唐清沅正色道,“我当时看到非常吃惊,印象特别深。以后我找出来给你看。”
肖恩没吭声,默默送她一个风情万种的白眼。
唐清沅暗自偷着乐。
自从发现自己的心意,知道肖恩还有机会重新醒过来,她就像雷达一样,搜索所有来自他的情绪波段。
慢慢的,不用他说,她也能接收到,他对她的好。
尤其是刚才,他一直默默撑着她前行,为她扫清一切障碍,倾尽微弱之力保护着她。
她忽然觉得自己寸草不生的情路上,也许就快开出一朵诡艳的花了。
“你听过一个故事吗?”唐清沅说,“鸟群自杀。”
肖恩用眼睛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一名航海家曾经在他的航海日志中记录过这个悲壮的故事,有一次他在太平洋上环游,忽然天空中飞过上千只正在迁徙中的鸟,嘈杂的鸟鸣盖过了游轮引擎的轰鸣,天空被密密麻麻的翅膀遮得严严实实。这些鸟围着远处一片海域不断打转,突然……这些鸟纷纷投入海水中,集体自杀身亡了。 你猜,这些鸟为什么要集体投海自尽呢?”
肖恩听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这还真考不倒我。大多数的鸟在迁徙的途中,体力用尽时,必须找一个安全岛着陆,休息调整。这些安全岛,鸟儿们代代相传,从不错过。因为毕竟像信天翁这样得天独厚的,可以在飞行中用左右脑轮换睡觉的海洋斗士,并不多见。可是全球变暖以后,冰川融化、水面上升,每年都有可以供鸟类中转的小岛被海水淹没……于是飞到这里才发现安全岛不见了的鸟儿们,精疲力竭、走投无路,只能选择坠入死亡的海域……很多渔民、水手、航海家都曾经见过类似悲壮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