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愉又要睡不好了。
这场雨不知道要持续多久,苏愉就算没被吓醒,也一定会做噩梦,她做噩梦的话整个人状态就非常差。
贺玺眉心跟着拧了起来,他脸色压着黑沉。
每一个这样的雷雨夜,他都担心自己不在她身边,在她身边的时候,又担心护不好她。
这个房子的隔音效果并不好,甚至老式的玻璃窗户都关不紧。
暴雨伴随着大风,院外的树被吹得狂摇乱拽,像舞台上疯狂的摇滚歌手,大有越发激烈的节奏,怀里抱着的人也逐渐快要醒来。
贺玺低头,下巴抵在她头顶,伸手要把被子往上拉拉,突然,苏愉惊醒,猛然就从床上坐起来。
她满头大汗,一脸震惊地看着贺玺。
“苏愉?”贺玺胸腔这块跟着“突”跳了下,他低声喊她名字,正想抱她过来,她已经伸手先抱住了他。
苏愉是以一种,大人抱小孩的姿势把他抱住,尽管她手臂不够长,还是尽力把他抱进自己怀里,然后温柔地,轻缓地,拍拍他的后背。
贺玺僵住,他感觉到她此时跳动有力却急促的心脏,温柔的手心像一朵温柔的云,一只手从他后脑勺抚到后脖颈,另一只手轻轻拍他的背。
“贺玺,你不要害怕。”苏愉声音很轻很柔,但她一说话,一滴眼泪就掉在他手上。
“我会保护你的。”
外面又一道雷,苏愉自己抖了下,明明害怕死了却把他抱得更紧,依旧不停地拍他后背,边拍边哄:“不怕不怕。”
贺玺眼里从担忧到震惊,又变成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他鼻尖汲取她身上的味道,即使抱住他的身体那么瘦小,却尽了她最大的努力来抱紧他,哄的时候声音甚至在发抖……他胸腔的酸涩几乎要翻滚而出。
几道连声的轰响过去,外面只剩下暴雨侵袭的声音,苏愉似乎才清醒,她慢慢松开手,看着面前的贺玺,眼角还挂着眼泪。
贺玺看着她,声音嘶哑低沉,喉咙卡了卡才问出声:“你干什么?”
抱他干什么?
苏愉怔怔看着他,摇摇头。
她现在的眼睛里温柔的,有许多的怜悯和担忧——她在刚刚的雷雨天气里,想到了很多年前的小贺玺。
来到这里,她雷雨天做噩梦想到的是他。
想到他在这样的雷雨天气里,被揍得爬都爬不起来。
没有人帮他,没有人保护他。
她眼睁睁看着他挨打,冷漠,麻木。
就在这个房子的对面。
苏愉又想起那些画面,她低头,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马上她又自己擦了擦,语气哽咽却坚定:“我怕你会害怕。”
这里有他的阴影,他黑暗血腥的童年,贺玺会比她更害怕,所以她要保护他……
他的苏愉,这么渺小却又这么勇敢。
贺玺没说话。
他紧闷的心脏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是被温柔的气流在慢慢包裹,以至于那些被尘封的黑暗在一点点丧失生存空间……贺玺清楚的知道,这是来自苏愉的爱。
被爱这件事,他从来从不敢奢望。
贺玺给她擦了擦眼泪:“我不害怕。”
苏愉却还是摇摇头。
他说她不在的时候就睡不着,他用冷漠外表掩饰的情绪,还有他身上实实在在存在的伤疤,都是从童年起,会伴随一辈子的恐惧。
贺玺低声强调:“真不害怕。”
“苏愉,我去看心理医生,从来不是过去那些事给我造成了多少阴影,我只是想让自己变得好一点。”
“像你这样好。”
他们从没开诚布公的说过这件事,贺玺不提,苏愉也当不知道,好像在他们之间,这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对于过往,贺玺早就麻木,那些创伤变得血淋淋之后又被冰冻覆盖,早就没有了感觉。
“你很好了。”苏愉温柔的声音都拔高起来,随后又焉下去,“你都已经好到让我觉得难过了。”
贺玺沉默。
狭窄逼仄的房间,凉风携着暴雨的水汽从玻璃窗眼里钻进来,周围是冷的,他身边却是热的,他终于开口,嗓音低沉。
“苏愉,我是不是还没有说过爱你。”
苏愉愣住。
应该回答的是:是。
他还没有过。
连说“喜欢”都是苏愉问他的。
其实那些苏愉心里都知道,贺玺的爱是深沉宽阔的大海,无法用语言或具体的数字去丈量它的深度和宽度,她只需要知道,大海它永远都在那里,永远都那么宽广。
“苏愉,我爱你。”贺玺说这句话时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又很认真,他说,“很爱你。”
苏愉不是个喜欢煽情的人,可她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觉得开心,又好难过好酸涩,真心说出来的话谁都喜欢。
“以前不说不是不爱,是不敢。”
“从我们结婚开始,我就在想我能给你点什么,是在你有任何需要的时候都给你精神支持,还是多赚点钱当你的后盾,怎么做对你更好……这些我都不知道。”
“甚至是这段日子,我也在想,我们现在的生活,我们的未来,想我们能这样过多久,在想我们老了以后,是不是还在一起,我是不是还能是那个在你害怕时过来抱你的
人。”
贺玺没提过其它的,好像对他来说,这样幸福的日子是偷来的,他以前从不敢畅想未来,但现在敢了,却也只是把每一天当做最后一天来过。
生活平淡点也挺好,普通人的日子不就是这样嘛,他们能过成什么样是看他们缘分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