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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皇遗事(249)+番外

作者: 金牌芋头糕 阅读记录

帘中有人哑声道:“阿玠进来。”

萧玠走到帘子前,忽然住脚回头,对秋童平静道:“请秋翁下去休息。”

他已颇具储君仪态,这种稳重浮现在小孩子身上却不可笑,只叫人隐隐心酸。秋童知他欲与萧恒单独说话,便依言将门带上。

萧恒已将自己打点完毕,除了精神恹恹,几乎看不出更多异样,正笑着向他展臂,“饿吗?一会阿爹给你包点馎饦,好不好?”

萧玠却问:“阿爹忙完了吗?”

萧恒点头,觉出有些不对,便道:“怎么了?”

萧玠从袖中拿出一封帕子,四角揭开,露出一只红彤彤的果子,小心问道:“阿爹,这是蛇头果吗?”

萧恒当即变了神色,挥手将东西丢在案上,将他拉到面前,急声道:“在哪里找到的?”

“东宫的果碟子里。”萧玠静静瞧着他,“我之前读过……文正公的笔记,说蛇头果状如三角,核桃大小,黑蒂,果实下部有黄斑。今天吃果子前看见了,感觉很像。”

他追问道:“是吗?”

萧恒急促呼吸着,不说话。

萧玠也默了许久,眼睫颤了颤,问:“阿爹,为什么都要杀我呢。”

他眼眶干涩,并无泪水。萧恒摩挲着儿子的脸,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当夜萧恒守在东宫,萧玠临睡前遭受了又一次刺杀。香炉中的炭火被动了手脚,换成了刺激他发病的千叶香。

萧恒异常平静,没有惊动有司,只替萧玠整好衣裳,对梅道然说:“你带阿玠去京郊柳记铺子,说是萧老六的兄弟儿子,在那边借宿几日。”

梅道然问:“连夜?”

萧恒把匕首拔出来,从袖口上揩了揩,说:“连夜。”

梅道然欲言又止,到底领着萧玠出去。东宫大门轰然合闭,抹掉了天子坐擦匕首的影子。半个时辰后殿门再开,几名宫人奄奄一息,被禁卫拖出门去。秋童听得人唤,忙躬身进来。

一盏昏灯前,他听见萧恒问:“裴公海何在。”

第121章 一一五 君砚

裴公海进宫时天蒙蒙亮。

房门打开,露出阴暗里秋童的脸,手提一盏灯笼,低眉顺眼道:“奴婢相信,太宰也不愿惊扰大君。”

裴公海脸上浮现出心知肚明的神色,微微颔首,道:“稍候。”

他环视室内,明几净台,案上残茶是秦灼亲手所奉。最后,他目光落上衣架,那里盘着条做成大氅的紫貂,老得成了精,没有双眼,却仍幽幽盯着他。

深秋凉,秦灼便把文公那件大衣裳再次转交给他。裴公海鼻息一舒,胡须微微一动,似做了个笑容。接着,他双臂一展,将那条皮毛抖下系好,任由紫貂借身还魂。瞧他欣慰的神情,似乎从他身上复生的是这衣裳的另一位主人。

秋童不说话,只引他上轿。

入宫路长,也静,轿中人只问过一句:“陛下所为何事。”

秋童说:“先叙旧,再送行。”

那人似得到满意答覆,便不再问。

落轿时分,天光初绽。裴公海抬首一看,含元殿门户大开,内外却无人守候。秋童跟在身后,并不进殿,在他入殿之后,在外将殿门关上。

殿中昏昏,只有两盏油灯。裴公海在两粒跳跃的光明后看见萧恒。

他依旧一身乌衣,侧影却似被劈了一半,单薄得不正常。闻他脚步,便展臂一邀,“请裴公入座。”

裴公海依言从对面坐下,开门见山道:“臣昏聩,不记得与陛下有何旧事。”

“无旧事,有故人。”萧恒给他满了杯酒,“我的户部侍郎裴兰桥,是裴公的女儿,也是阿玠他阿耶的儿女婚姻。”

裴公海扶上酒杯的手指一颤。

“先文公属意裴公之女,虽无婚书,却有口盟。少卿书房正取自令嫒芳名,名为摘星。裴公当年刺杀秦善未果,全家流放,裴摘星在途中失散,流落长安,入了小秦淮,做了灯山。她这一做,就是八年。”

八年青春挥耗、艳科混迹,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她不甘心。

“她有大好才华,却只能委身烟花,做两地相争的工具。少卿即位后,她动过回乡的念头。但南秦以九品中正制选官,不是她的去处。所以她到了我这儿。”萧恒拈着酒杯注视,像凝望故人水中倒影,“但我还是辜负了她。”

“去年今天,重阳,她为了捍卫新法在此碎首。整整一年了。”

萧恒收回目光,将酒浇了一地,说:“她是不世才,合该长命百岁啊。”

裴公海面色不见喜怒,道:“陛下究竟想问什么?”

萧恒把目光楔进他眼眶里,说:“我也身为人父,子女之痛甚于我身。我只是不明白,裴公,你知道她在长安受尽屈辱时,是怎么要求她继续潜伏下去的?”

裴公海似乎毫无波动,“她是裴家的女儿。裴氏世代受秦君之恩,护卫文公遗志,是裴氏的使命。”

“做裴家女,是她自己的选择吗?”

萧恒放下酒壶,说:“就像你当年将她许给少卿,她乐意吗?”

灯火跳了一跳。

耳边似乎有女子在问:为什么要把我定给什么人?因为我是你裴公海的女儿,就要攀给秦君做老婆?

裴公海瞧着油灯光,灯花一爆,是一朵盛大的光辉。那火光谢后,油灯盏子似乎变得细细长长,变作小秦淮的红蜡。三声仓庚啼后,角门打开,他坐在堂中,迎来一身大红官袍的少年人。

那是太子遭遇虎袭的夜晚,他第一次见到身为朝臣的裴兰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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