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466)+番外
“秦大公的妻弟徐启峰已入长安,给少公权衡的时间不多了。”长乐毫无愠色,含笑对他点头,“慢走。”
祝蓬莱便送秦灼出去,长乐倚在榻上,她披的大氅是男人所穿,也正像个男人身躯般覆盖她。风毛极硬,跟虞山铭胡茬似的在她脸畔厮磨。她将那件大氅抱了又抱,似乎能汲取力量。
等祝蓬莱再进门,长乐低声说:“请范将军来,过一个时辰,烧了热水等我。”
虞山铭死后,金吾卫上将军的职衔空缺,皇帝也没有立即安人,而是由原本的中郎将范汝晖暂作金吾卫新的统率。
如今软禁长乐,也是他带人看管。
长乐此话一出,祝蓬莱面部突然剧烈搐动一下,颤声叫道:“姐姐。”
长乐看向他,目光极尽冷静,又极尽疯狂,“抓紧请他过来,等范汝晖一会走了,你再去找孟蘅。”
她顿了顿,问:“老五为了斗倒老三,枉死张霁、利用并州案的事,叫人透露给她了吧。”
祝蓬莱缓缓点头。
长乐微微一笑:“那就好,这样一来,她就会对老五彻底失望了。你拿上我那半支玉梳子去找她,告诉她我被软禁的消息——不,我不仅被软禁,而且即将被废,你找她之前,我刚被人刺杀未遂。”
她抓紧大氅,喃喃说:“这样她一定会来了。”
***
秦灼赶回行宫时已至中夜,萧六郎还没走,坐在原处等他。
他和萧六郎彼此底掉得差不多,萧六郎和他又没什么利益牵扯,秦灼正想听个局外人怎么讲,便也没有讳言。
萧六郎听罢沉思片刻,问道:“一定要这时候做?”
“长乐在上元后会被遣送出京,她必定在上元生事,不管事成与否,宫中必有大乱。何况秦善的妻弟也在当场。”秦灼说,“我得接我妹妹出来。”
萧六郎不置可否,又道:“的确有些问题。”
“要逼宫成功,不仅要控制皇帝,更要制住岐王。长乐公主的盟友一个是昭仪宋氏及其麾下燕人,一个就是你这边的秦人。但昭仪是后宫,对付皇帝的法子或有,但有宫规隔阂,很难近到岐王跟前。你这里若暴露,也是得不偿失。”
“你们需要一个能控制住岐王的人。”
“这就是一个大问题。”秦灼微微蹙眉,“岐王有一定的护卫,我们却没有兵力。”
“没有兵力,就用刺客。”萧六郎道。
秦灼骇然抬首。
昏灯下,萧六郎没有多说一句话,但他的神情分明给出了答案:
我。
第224章 八十一 蓬莱
秦灼从这寂静里咂摸出味来,看着萧六郎眼睛,缓声说:“你要进宫。”
萧六郎没有直接回答:“你们缺一个能对付岐王的人,我进去,是两厢便宜的事。”
秦灼嗤笑一声:“说得轻巧。你一个男人,难道要净身不成?”
萧六郎说:“可以。”
神色认真,不像玩笑。
秦灼被震了一下,骇得说不出话。
他越发捉摸不透这个人,或者说他从没将萧六郎看透过。那日云情雨意得快要起势,今天学什么不好,偏要来找自己学箫,到头突然来这么一句。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灼眼珠微动,尽量保持一个戏谑的口气:“哦,也成。看萧郎年轻俊俏,不料想对自己能这么狠下心肠。只是老大不小了,就没个上心的姑娘?”
萧六郎截然道:“没有。”
秦灼被他一堵,当即脱口而出:“你混蛋!”
萧六郎被他当头骂得一愣,却也没有争辩。
他这股怒气冲得莫名其妙,密密匝匝一团乱蜂般,从心里没头没脑地闯。他也自知这火气发得无理,甚至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倒显得自己一厢情愿地上赶着。萧六郎——阮道生他自己的事,何必要同自己讲?他对谁有什么意思,自己又问不着。他没这意思最好,自己正不喜欢男的。
这样失控又尴尬的心绪迫着他,秦灼急需一个藉口将自己解救出来。他头脑飞速转着,终于捕到一线灵光:隐瞒。
对,是这样,因为萧六郎对自己有所隐瞒。
秦灼平复气息说:“你来劝春教坊,就是为了上元进宫。”
“是。”
秦灼得了肯定,乍一想竟有些心寒。要不是为了进宫,他怎会无端来找自己?自嘲之下,那点情真意切便越发好笑,没想到他一生算计,有一日竟平白给人做枪。
秦灼也不知是得理不饶还是无理取闹,大声问道:“那你招惹我干什么?”
“我没想招惹你。”萧六郎顿了顿,“我只想……来瞧一眼。”
他静一会,说:“你把我认出来了。”
秦灼一颗心轻轻颤栗一下,却不敢细究他的语气和目光,只揪着说:“行吧。我自己贱,认不出阿猫阿狗,偏认得你。这份上也不求你开诚布公,你倒编个假身份来骗我,我说过一句?”
“我没骗你。”
秦灼笑了一声:“没骗我——六郎,姓萧,那你是娘娘生的还是婊子养的?”
这话难听至极,萧恒眉毛剧烈一抖,虽然神情未变,脸色到底不好看了。
秦灼自知失言,但又嘴硬不肯道歉,强笑道:“我欠你那么多回,合该还这一次,还了这回,咱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彻底两清了。”
他背过身去,只道:“明日我会带你去面见公主。箫我不教了,你请吧。”
萧恒从屋里站了一会,没说什么,关门走了。
他一走,秦灼反覆捏了捏手指,也如常临案坐下,拿了只盏子提壶倒茶。那壶里的茶满着,却是滚烫,他也就知道是谁烧的。不小心壶嘴一晃,溅了茶水在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