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近:“是。”
李缮停在悬崖边缘,果真如范占先所说,是万丈深渊,看不到底,他还能在悬崖处,看到马蹄痕迹。
杜鸣是驾马直接冲下去的,那匹马是好马,不到万不得已,杜鸣不会舍得让它这么死。
所以他们一起死了。
李缮想,他不是不能接受杜鸣死,战场上,谁人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他只是不能接受,杜鸣最后,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死于他的疏忽,就和祖父一样,死不瞑目。
四周众人喊着:“杜副将!”
“杜副将!谢夫人!”
声音一层层传出去,越来越弱,根本传不到崖底,也根本看不到生机。
他们找了多久,李缮就
在悬崖上看了多久,直到日头西沉,冯近回来,手上拿着一样东西,递给李缮:“旁的没找到,只是找到一个带血的手帕。”
手帕是茜色的,上面绣着精细的兰草,应当是谢姝的。
李缮骤地回过神。
对了,还有窈窈的姐姐,她那般喜欢的姐姐……他该如何跟窈窈交代?
李缮攥紧拳头,道:“走。”
他没有回去,直接带着人,到了南郑外,大军林立,写着李字的大纛,被风吹出一声又一声撕裂声,战意凛然。
李缮大军兵临城下,南郑的外城城楼上,李敬籍的尸首被悬挂着,在风中打摆。
李缮想起他跪在军营外的身影,如今就这么死在这里,尸首被吊着侮辱。
可笑。
觉得好笑,他果真哈哈大笑,双目中却没有丝毫笑意,只是举起手边的剑,指着南郑城楼,冷声:“薛屏,受死。”
薛屏一身铠甲,站在城楼上。
他本是想活捉李缮身边最信任的人,来要挟他,机会错失了,却不可惜,
他也跟着笑:“李贼,你以为所有人都愿意屈服于你么?错了!我能到这个位置,能杀了李敬籍,自然是城中百姓,无人肯降于你,他们是真丈夫!”
“是李敬籍这个软蛋一意孤行,他要降于你此等小人,不怪他丢了性命!而你,不过是天业帝的一条狗,也装起威风来了,哈哈,能杀你左膀右臂,快哉!尔等宵小,还不快快投降?”
他还想说什么,李缮自不会听,强攻南郑的策略,他们当时在军营里,商量了三条,这是下策。
但只要能攻下来,又遑论上策下策,他只要南郑付出代价。
李缮目光阴恻恻的,挥手。
“杀!”
箭矢簌簌,血色渐染天地,城墙上,桐油浇了一桶又一桶,登云梯架上城楼,被推下去,又被架起来……
薛屏眺望远处,是数不清的李家军。
激怒了李缮又如何呢?他想,祖母、母亲在南下时,得知他洛水战败,相继急病而去,薛家全毁了。
谢姝也要背叛他,另嫁他人,那他宁可杀了她,还好,他亲眼看着谢姝和杜鸣跳崖,死得好啊,死得好。
那他的人生无憾了。
激烈战斗了两日一夜的城墙上,南郑军兵处于劣势,死的死,伤的伤,“嘭”的一声,伴随着长长的刺耳的吱——
城门被撞开了,李家军如水涌入内城。
薛屏拿起剑:“众将士,我先走一步!”遂自刎。
李家军杀进城中,李缮看着抬到自己面前薛屏的尸首,他凝眸半晌,咬住牙关,沉着脸抬脚。踹飞薛屏尸体。
尸体被踹飞了好几丈,滚落在地上,无人敢去收拾。
李缮大步走到街上。
南郑里外充满肃杀,家家户户藏了起来,不少门户前,还挂着白布,按照南郑的习俗,是一年内家中有人去世。
按照军令,李家军追杀着逃入城中的残兵,尽量避开百姓。
李缮转身走出内城,突的听到一阵喧哗,一个半大小孩被押着过来,他不是军兵,却对李缮怒目而视:“呸!李贼!去死吧!”
被押了下去。
李缮扯扯唇角,薛屏还真是没说错,是南郑全城人的错。
至于南郑这些人为何恨他,他不在乎,全天下恨他的人,海了去了,但是,他竟然在这儿栽了这么大的跟头。
真是如此可笑,可笑!
他转过身,面色冷静,语气平缓,道:“屠城吧。”
范占先刚过来,闻言大惊,他最担心的事,还是要发生了,他拦住要去报令的士兵,道:“将军,此举不可,三思啊!”
李缮:“若我非要呢?”
范占先跪下,重重叩首:“恕臣,死谏!”
他的额头一下又一下磕在浸染了血的地上,李缮闭了闭眼,叫人:“扶先生起来!”
他大步离开,却没收回成命,范占先满面是血,追在他身后:“将军,请收回命令!”
李缮步伐一顿:“明日。”
明日早上,若他还是想屠城,没人能拦得住他。
……
窈窈在上庸留了好几日,实在是王焕和刘夫人太能吃了。
她倒是能理解,王焕为何这么肥了,他也不是吃山珍海味,就是每日公务之后,研究同样的食物,有什么不一样的吃法。
他写了一本《三餐自省书录》,既讲食谱,也讲心得,还有改良思路。
窈窈翻看这本书,食物都变得更香甜了。
她对刘夫人说:“王大人如此有才华,此书何不大范围刊印?”
刘夫人赧然:“实在是……囊中羞涩。”
王焕俸禄不低,也从未搜刮民脂民膏,但是他和刘夫人太能吃了,有时候还得和亲戚朋友借钱吃东西。
如今有雕版印刷,但是雕刻一面,至少五两银子,更别说纸张和墨的用量,刊印一本书,是意想不到的贵,不如找一些寒门学子来手抄呢,但也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