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星疏(176)+番外
殿门一关,误入的柳絮还未落,翟离便用沾过冰溪的音调冷冷开口:“还让我将青松卫还你,还不还有区别?”
赵琛斜眼看他,掸袍起身,点着茶桌示意,淡悠悠开口:“柔澜与连升,朕又没动,和瑾是本就该死的,你非插一脚救她,现在不过魂归她该去之处罢了。”
说完便举着油滴盏冲他招手。
翟离冷冰冰看他,心嗤其阴险狡猾,道貌岸然。他冷哼一声,褪下珠串捻着,语调又尖又酸地道:“我说你近日配合的很,原是憋这坏处呢。也罢,人死了就死了,你先把选秀旨意发了,再说后续之事。”
翟离不等赵琛开口,直接堵他的话:“别跟我说你心里只有辛漪颜,你扪心自问,你真能为她弃了这皇位吗?已到这一步,便是你要弃,你又能善终吗?你杀和瑾,便是将退路堵死了。你心知皇室没人了,若你不未雨绸缪,届时改朝换代,你的下场又会如何?你要坐稳你的位子,必要有子嗣,此事无商量余地,你心里明镜一般。你先临幸,封后之事我应你,便定会助你。保你入陵之时,身边躺的是辛漪颜。”
这两人都清楚的捏着分寸,赵琛确实只要辛漪颜,但这不冲突与他亦要皇位。他杀和瑾,为的不是绝了翟离的心思,而是绝了自己的心思。他要想留住这一切,就必须纳妃,必须留子。他信翟离,信他所言为他好,为社稷好。信他能做到成全他的封后。他孤家寡人对整个朝堂,除了翟离,他谁都不信。
只是这话他说不出口。
而翟离心知赵琛多疑,他深藏若虚到此时才对和瑾动手,可见是下了决心。青松卫暴露了,这条线就死了,若不是非做不可,他不会如此。而他的真实目的是在绝他自己的退路。这又何尝不是在表明他的态度?不过是藏得有些深罢了。深,也还是被翟离看出来了。
只是这话不能戳穿。
对于翟离而言,不过一个和瑾,本就是手里一颗可用可弃的棋罢了,杀了就杀了。
二人不过两盏茶的时间,就将对方所思所想摸了个透彻,也是心照不宣,不挑明,不苛责。
建盏推给翟离,他看着咬盏的茶沫,森然一笑,端盏去尝,落盏出声:“凡事有个先后,你先把人定了,待水到渠成后伪造一份祥瑞,你再去泰山封禅,将戏做足,百官借上天阻你,你也未尝不可借上天堵他们。”
赵琛似笑非笑垂目打茶,待到品完落盏,才叹着气颇为勉强地开口:“你来拟旨定下具体日期与品阶便是,朕这个皇帝做的窝囊,横竖不得自己随性。”
翟离指尖点在茶盏上,挑眉看他调侃,笑过之后到底给了他些选择,与他商量几番,还命了翰林图画院将早先交代好的人像画抱了来,摊在赵琛面前,与他一道挑选。
赵琛是目光迥然看着翟离,翟离倒是轻巧,视线留在画上,巧然开口:“看我作何?我能诞下子嗣?”
“你当真是算计的足够早,朕甘拜下风。”
翟离一笑,随意坦然。
风清花漾,曲水之畔。
影儿一双细指敲在窗边,透过半掩的窗纱阴晴不明地盯着沧浪亭下,后山腰上那两人。
载清进府之后,便被带到了亭里,等着载嫣。
他复手来回踱步,不时伸脖去看有无人影闪现,他暗自品着她的苦,那时一卷圣旨下来,谁能对抗?明知是入了虎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那花轿。
载清几乎是含着泪送她走的,他们那日互相靠坐一处,一句话都没说,均是不知从何开口。
他心里正想着翟离让他来的意图,隐约间喘息声伴着细碎的脚步声闯进载清耳中。
他倾身一看,载嫣额间细汗密密,正拎着裙顺阶而上,她步子急的有些慌乱,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狼狈。
视线相撞时,载嫣定在台阶上,捂唇落泪,双肩轻耸,载清忙向下走去迎她,她似双腿抽了骨,瘫软下去直接坐在了台阶上,手撑地面,侧坐而哭。
载清紧忙坐到她身边,万语千言都被她这滚烫的泪珠子给堵在喉咙口,憋得生疼,他只能抬手轻抚她的后背,待她气息匀些才开口说道:“姐姐,受委屈了。”
载嫣洒泪成串,一颗颗豆大般的泪滴是接二连三往下掉,她摇起头来,颤着手去推他,哽咽含糊道:“走。”
载清一僵,细思极恐,他忙问:“可是要对柔澜动手?”
载嫣咽着泪,攥拳使劲敲他,恨道:“是你!你以为,你来,是谁发了善心吗?”
她深吸气平复见到他的委屈,一双眼不再遮掩憎恨,似勾般紧盯住湖中央的曲水小院,“她说过要我们付出代价,你来,便是她的手笔。”
载清顺着看去,湖面波光潋滟,层层生金,二层小楼伫立其中,上翘的屋檐下挂着风灯,若不说这里面住了何人,他定是会感叹一番这般雅致。
可惜,这般好景,竟是给了这么一位心怀鬼胎,恩将仇报之人。
载清眼底升起阴冷,他冷哼
后桀笑道,“她不会做什么的,翟离留了我们必是有用处,便是他宠隋影儿,也不会由得她这般胡闹。隋影儿便是蠢人,也不会动这朝局之事。”
载嫣听完却是叹了口气,抽抽嗒嗒道:“你小瞧她了,也小瞧了她在翟离心里的分量,你会来,是因为她。”
“她说与姐姐的?”
载嫣面上一闪而过羞红,她不会说,是她在床榻之上有意卖弄,勾的秦风意乱情迷时套出来的话。
秦风与隋影儿那日相谈甚久,当天,秦风看她的眼神就变了,变得如豹狩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