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春娇(123)
午后时天空越压越沉,滚滚乌云彻底遮住了天光,漆黑如夜。
各房点了灯,又预备了蓑衣和斗笠。
苏云缈用过午膳后便神色恹恹,吩咐道:“我累得很,想睡一会儿,若没听到我叫你们,千万不要进到屋里来,以免惊扰了我。”
苏云缈那一病伤了元气,一直比旁人嗜睡,一天往往要歇好几觉,像这样的情形也不足为奇。
丫鬟们依言关紧了门窗,退出房门后轻手轻脚地走进了梢间,或做针线活或暂歇。
若说府里最恨这场雨的当属王姨娘。
她本就被这几日府里的流言闹得惊惶不安。
她站在屋子中央,指挥下人将各处的灯都点亮后还不满意,又叫她们将蜡烛都翻找出来,插在烛台上密密地放置在屋内,这才略微心安了些,命丫鬟不许离开卧房一步,自己缩到了床榻内强行闭住了眼。
心中道:再撑半日,只要半日过后,那小蹄子应就彻底翻不出风浪了。
她翻出枕下的一串佛珠,在掌心不停摩挲,嘴唇蠕动,无声默念“南无阿弥陀佛”,念了一会儿又觉脑后生风,浑身冷得厉害,便扬声道:“芳儿!给我添一床被褥来!”
可半晌也无人理睬她。
气急败坏的王姨娘翻身坐起,一把撩开床帐,骂骂咧咧道:“作死的懒货!竟敢装听不见,非叫我把你两只耳朵割下来是不是!”
她这么一坐起才发现芳儿早不知去了哪,屋内门窗大敞,窗下的毯子都被雨水浇湿了一大片,难怪她冷得厉害。
风灌进屋里,烛火也被吹熄了几支。
王姨娘喊不来人,只好自己关了窗子,又端了一支烛台,歪着去点那熄灭的几支。
可不知那芯子是不是也被雨水打湿了,火燎了许久也只烧出一阵青烟。
这么一耽搁,窗子被狂风吹得觳觫,其余烛火竟陆续灭了七成,西首处残存的灯火也苟延残喘,火光微弱,屋内骤然暗淡了下去。
这么紧要的时刻,那扇门偏偏跟她作对一样,“砰”地一声巨响砸在墙上。
王姨娘吓得直接扔了火烛,一溜烟窜到床上,将身子扎入被中,仔细听着外面声响,连大气也不敢喘,心脏“砰砰”乱跳。
这回再没有异响。
她壮起胆子将床帐掀起一条细缝,定睛望去,只见黑黢黢的大门处竟多了一条影子,虚晃不清,似人形又似树影。
“芳儿!是不是你!要是被老娘知道是你在捣鬼,我非把你扒了裤子搁二道门打屁股板子!”
那影子仍伫立在原地,不言不语。
王姨娘心中惴惴,芳儿一向胆小怕事,若是听到这番警告,定然跪在地上求饶了。
那影子忽然往前飘了一步,烛火照出满头蓬乱的长发,直垂到腰间,虽看不清脸,可那身上穿的不正是苏微兰生前最爱的一套衣裳!
“别……别过来!”
“冤有头债有主,谁害得你你去找谁!”
“不关我的事!”
忽有一片血色自那人的衣裙渗了出来。
王姨娘曾听东厢的下人说过,苏微兰就是因为产后出血不止,这才丢了性命。
她嗷的一声惨叫,冷汗直流,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床上不停重重磕头,不出片刻额头就撞出血色。
“微兰妹妹,我向你道歉。”
“可我实在冤枉,我虽说收买了那稳婆,准备暗中做手脚,可妹妹你的运气实在差,自己赶上胎位不正,那稳婆根本没出手,你便去了。”
“所以害你的人根本不是我。”
“求求你饶我一命,不要杀我。”
那鬼魂幽幽开口,夹着湿凉的气息,“你说的可是实话?”
“是实话!是实话!”王姨娘已被吓破了胆,“妹妹你有所不知,那稳婆自小是卖到现在这对爹娘手里的,巧的是她原先的亲兄弟在府里当差,外人一直不知这两人的关系,我便做主将她兄弟升了二等,又加月晌,由他兄弟中转好处,所以旁人是查不出我与那稳婆之间有往来的!”
“对了,还有……还有!”王姨娘怕她不信,绞尽脑汁忽而想起另一条线索,“公子从前有过一个通房丫鬟,也是怀了身子后难产而亡,又诞下个死胎,与妹妹你情形一样,所以万万没可能是我害的你,恐怕是有旁人做手脚,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那人吧!”
见那条影子寂静不动,似是不信。
王姨娘心下一横,重重地抽了自己几个巴掌,“我的错,我不该起歹念,打死这张贱嘴,从前竟敢对妹妹不敬,求妹妹饶恕我,快去往生投胎吧,我以后一定日日为妹妹烧纸钱捐香火!”
她下手甚重,几下便扇得自己两耳嗡鸣,脸颊高高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