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春娇(129)
“可你已然违抗过了!”
裴书敏忽然拍案而起,万分激动道:“当初皇帝几次暗示于你,有意让你尚主,而你,你是如何做的,你一一说来!现在却又借口不敢违命。”
他气喘吁吁,脸颊两侧泛起病态的潮红,是鲜少的失态。
他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缓和了些后走至裴铮近前,复又温声劝道:“还有机会,嘉意公主对你有好感,只要你肯向她低头认错,她必定会向圣上求情,官复原职又有何难?”
裴铮却坚决道:“我无意去做违心的乘龙快婿,何况,我已有妻子,今生不会再纳二色。”
裴书敏前额隐隐暴起青筋,猛地吸了一口气道:“那你也不能现在走,再隐忍一段时日,眼下正是关键时刻,湖广总督是父亲的旧部下,态度却还有些摇摆不定,若有你里应外合,他必定可应允调遣兵马,到时就能事半功倍。”
他的语气坦然无比,好似谋反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裴铮摇了摇头,“此事我已回答过,裴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自然不会因圣上许诺的诸多好处而背叛裴家,而圣上亦对我有提携之情,我又怎么会为了裴家对他刀戎相见。”
裴家和皇帝同时给他出了一道难题。
他自诩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如今这两股力道撕拉得他痛苦不堪,也只好如此两不相帮。
“义兄……”裴铮转过了头,对着那面色铁青的人真心劝道:“推翻御座岂是一件轻易的事?叛乱一起,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且不说能否成功,我在边塞多年,熟知战争的残酷,每逢战乱,最凄惨的不是战败的统领,亦不是上阵冲锋的兵士,而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乱世起,必定会有烧杀抢掠,他们何辜,要为你我一己私欲付出如此深重的代价?”
裴铮咬牙切齿道:“如今是龙椅上那个人逼我们太甚,而不是我们要反!父亲当年为他上阵杀敌,真真是舍生忘死,而如今,父亲年纪渐长,留下一身伤痛,再也无法领兵作战,他便要过河拆桥,你说,何人能咽下这口气!”
提起龙椅上那个人,他切齿生恨,恨不得生啖其肉。
近些年,皇帝意图明显,已不屑于遮掩。
他怎能甘心引颈就戮!
“放权罢……”裴铮轻声道:“义父居于都督府首席,又始终不肯松懈半步,已然招致圣上猜忌,誉国府又与朝中大臣来往过密,在圣上看来便是结党营私的铁证,你这般招兵买马,大张旗鼓,又置誉国府于何地?”
话音未落,裴书敏勃然色变,大喝道:“你说的轻巧!”
他负手来回走了两步,脚步急躁,终是控制不住升腾而出的怨气,沉声道:“父亲行事直率又常不计后果,与许多同僚都有过龃龉,若弃了实权,那整个誉国府便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如今裴家、晋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帝已开始拿晋家开刀,裴家躲得过吗?我不允许誉国府的门楣受辱,亦不允许自己做裴家软弱的子孙!”
他彻底撕裂了那温和的面具,眼眸猩红,“阿铮!我是将你视作亲弟弟的,誉国府对你不薄,你难道要亲眼目睹皇帝对誉国府赶尽杀绝!”
誉国府收留了裴铮,在他万分危急时刻出手相救。
裴铮被冠以裴姓,理应将自己视作裴家子孙,理应将自己献给裴家!
所以,他不能容忍裴铮的退缩,无论是何理由。
在他的逼视中,裴铮软声道:“你与义父与我一同走吧,远离京中纷争,偏安一隅,与你的病症也有益,不好吗?”
忽听到裴书敏骤然一声冷笑,裴铮心知此事再没有相商的余地,便道:“我也是真心将你视作兄长,可此事非同小可,我恕难从命,以后我也只想带缈缈归于山田,做对闲云野鹤的眷侣而已。”
“你要带她一起走?”裴书敏的声音陡然阴冷下来。
裴铮抿了唇,点头作为回应。
裴书敏扬起冷笑,“她还不知当年的实情吧?你和我联手做了那样的事,她可愿意同你一起?大概此生都不想再见到你了吧!”
“义兄!慎言。”
两人目光相触,片刻后,裴书敏率先阖上了眼,“罢了,既强求不得,你便走吧。”
“你……保重。”裴铮抱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后阔步离开。
独留裴书敏一人站在屋子中央,长长的影子随火光颤动。
他缓缓抬起脸,沉于暗处的面目阴恻,猛然挥动双手将书案上的东西通通扫了下去。
在清脆的碎裂声中,他怒声大吼:“蠢货!”
“一个女人而已,仅仅为了一个女人!”
“竟甘心放弃大好前途,简直是愚蠢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