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春娇(44)
那双眼眸闪烁着刺骨的恨。
裴书敏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我只是想说你明明可以活得更舒服些,大好年华何必走向死途。”
苏云缈这次却彻底转过了身,鬓边碎发被狂风吹拂,她扶住了门框,秀眉轻扬,冷笑道:“裴公子真乃当世活佛,如此关心我的生死,可没掺杂着半分图谋?”
她突然话语生硬地刺向他,裴书敏目光躲闪了一刹,继而恢复如常,清清楚楚地说道:“不错,我确实有一己私心,只是于苏姑娘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听到他这样说,苏云缈并不意外。
从裴书敏救她上马车那天,便一直以温情示人,分外关心她的安危。
仇敌相见,一个仍身处云端,另一个则跌入泥沼。
裴书敏竟不惜玷污了袖袍,甘愿俯身拉她出苦海。
她孑然一身,并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除非是涉及了那人。
裴书敏如今名义上的弟弟。
“是因为裴铮,对吗?”苏云缈吐出那人姓名,切齿冷笑。
裴书敏也直截了当地承认了,“是,阿铮他对你的心思你是明白的,这世上若说能动摇他心念的也仅有你一人。”
“可他如今身份不同,他被我父亲收为义子,将来承袭爵位,怎能痴迷于一女子,何况还是犯官之女。”
“我父亲早已察觉你与他之间的事。”裴书敏冷静吐露出了国公府的隐秘:“我父亲不会允许阿铮沉迷于女色,以他性格,想要彻底解决这隐患,就会从你身上下手。”
苏云缈只当他还在虚情假意,讥讽道:“这么说……裴公子还是在关心我的生死?”
裴书敏却避让了她的视线,跌坐于床上,用绸被盖住疼痛不止的双腿,这才徐徐道:“若我父亲杀了你,那阿铮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因一女子生出龃龉,那便不值当了。”
不等他再说,苏云缈却忽然寻出不妥之处,毫不留情地戳穿道:“誉国公还未糊涂吧?放着嫡子不管,却将爵位拱手让给外姓旁人?”
“这是府内私事。”
裴书敏轻描淡写地揭过这个问题,并不像做过多解答,继续道:
“我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于你我都有益处。”
“你留在阿铮身边,虽无名无分,但至少能护住幼妹安稳度日,你们的奴籍裴家也会妥善处理,不会留下把柄。待阿铮将来娶了正妻过门,若到时他对你失了兴趣,我会为你谋划好去路,不会让你沦落街头。”
留在裴铮身边……
苏云缈伸手按在胸前,压抑住那烦乱躁动的心绪,冷冰冰地开口,将那些毫不留情的话语一字不漏地传达给那分外自信的人。
“确实是万全之策,可若我说我不愿呢?”她扬声:“纵使去娼寮里做低贱的妓子我也不愿听从你的劝告,更不愿日日夜夜与裴铮相伴!”
若说女子似水,那苏云缈便是刀砍不断,火炼不化的万年坚冰。
裴书敏直望着那站在阳光下那秀丽娇弱的女子,好似风一吹就能倒似的。
他是真拿她没办法……
裴书敏低眸掩了情绪,击了击掌,不高不低的清脆两声过后,那看似平静无澜的院内竟陡然跳出两名着了黑衣的暗卫。
“苏姑娘既执迷不悟,那便带她去,看看她能待上多久。”
图穷匕见,终于不演了吗?
苏云缈移开视线,任那暗卫带她一路出府。
她已料想裴书敏劝说无果后会将她从新送回教坊司。
当马车到了地方,暗卫催促她下马车。
撩起轿帘的那一刻,苏云缈却彻底愣住了。
此地并不是专供达官贵人享乐的教坊司。
四周并无繁华装潢,亦无悠扬曲乐。
门头破败,甚至连那黄杨木的门槛发了霉也无人清理。
苏云缈何时踏足过这种地界。
她左右扫视,发觉自己正站在一处深巷中,高墙遮挡了大片的阳光,地上未铺石砖,触目可及皆是泥泞,毫无落脚之处。
而面前不再是三层楼阁,而是低矮平房,斑驳木门上还贴着过年时的门神画像,劣质红纸咧开了边角,萎靡地耷拉着,随着门开而剧烈晃动了一下。
门后也几乎没有灯光,幽黑的影子里探出一个异常煞白的女人脸,大红的嘴唇开合,一把嗓子如破锣般叫道:“又来新人了?”
苏云缈打量着她,想到四周糟糕的环境,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裴书敏竟将她发卖到了最末等的窑子里!
若说被送往教坊司还能留住一丝颜面。
可偏偏等着她的却是最不堪的境地。
两名暗卫看她踌躇不前,面无表情道:“苏姑娘请进吧,我们还等着完成差事回禀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