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抬脚跟了出去。
此刻天已经黑尽,风呜呜作响,吹乱纾妍的发丝。
她举目四望,也不知马车停在何处,又不想回头,漫步目的向前走去。
身后的男人拦住她的去路。
纾妍:“大人这是做什么?”
裴珩:“我送你家去。”
纾妍想起他这几日的所作所为,不禁羞恼:“我都说了多少遍,我们都已经和离,大人莫要再做一些无谓的事情!”
从前澜院与听雨堂不过一刻钟的距离,他一个月又来瞧她几回?
除却初圆房那个月,他几乎每日都宿在澜院,且每回来都是同她做那种事,话也很少同她说,往往她一开口,说不到三句话,他准能睡着。
第二个月他便好几日过来一趟,再后来一个月两日。
她只当男人都喜新厌旧,结果她失忆这四个多月来,他与她说的话加起来比过去三年都要多。
原来他不是不喜欢说话,他只是不喜欢同她说话,换个喜欢些的性子,他上赶着被骂,甘之如饴。
如今她都不要他了,他还天天“路过”!
城南距离城北有多远,他又多嫌麻烦,她比谁都清楚!
纾妍越想心里越难堪,再加上吃了几杯酒,说话难免就有些口不择言:“有些话我不想说得太难听,大人非要如此,我索性今日就说个明白。我当初对大人好,也不过是为报恩!我喜欢年轻些的,乖一些的,为我要生要死的那种男子!像大人这种年纪大的,又爱管东管西的老男人,是我最不耐烦的那种男子!”
这话极伤人,纾妍与他生活三年,知晓他这个人骨子里极端傲慢。
果然,他面色迅速阴沉下来。
纾妍本以为他必定会拂袖离去,谁知他竟不走,原地徘徊片刻,在她面前定住,冷眼看向戏园子:“来人!”
纾妍心里一颤,“大人要对柳梦梅做什么?”
傅承钰只是过来同她说几句话,他就把人弄到山西剿匪。
柳梦梅不过一个戏子,他位高权重,一句话就能置对方于死地。
裴珩回过头来,垂眸看向自己的小妻子。
醉意氤氲的女子对他嫌弃到极点,也委屈到了极点,“我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些乐子,又有什么错!大人为何非要为难我!”
他为难她?
小小年纪,竟敢学人捧戏子!
一想到那小白脸看她的眼神,他恨不得杀了他!
憋了一肚子火气的男人一把将她抱起来,不顾她的挣扎,大步走向马车。
直到入了马车,他才将她放下来。
她还未坐稳就要下车,却被他拦腰抱坐在腿上。
她挣脱不得,气红了眼,“大人怎就这般没脸没皮!”
裴珩将她摁在怀中,嗓音沙哑:“夫人,醉了。”
纾妍听得这声“称呼”,嘴唇颤抖得厉害。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哽咽:“看在过去我服侍大人还算尽心的份上,就请大人放过我吧!”
第61章
四野寂静,唯有风声。
一线微光透过窗子透在纾妍粉白的面颊上,一片雪亮的泪光映入裴珩眼中。
他最不愿意见她落泪。
心肠软得一塌糊涂的男人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痕,解释:“我并非喜欢性子骄纵些的女子,只因她是夫人,我才愿意哄。”
“过去三年,我心悦夫人而不自知,酿成今日这样的苦果,夫人怨恨我恨我,我无话可说,但我待夫人之心,天地可鉴。”
“我不信!”
她抬起湿润的乌瞳,一脸倔强地望着他。
裴珩无奈:“夫人要如何才肯信?”
纾妍沉默许久,道:“就算是真的,大人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喜欢大人吗?当然,若是大人要救命之恩相要挟,我也会答应,谁叫我欠大人呢。”
裴珩听出了这话里的讥讽之意,缓缓松开禁锢她的手臂。
她如今这般讨厌他,嫌弃他,纵使强留她在身边,又有何意趣!
她摇摇晃晃地要下马车。
裴珩伸手将她拉坐回来,“我送你回去。”
纾妍这会儿酒劲儿发作,头晕目眩,也不与他争。
马车沿着空旷的街道,一路向北。
纾妍靠在马车车壁上,透过窗户,街道两旁悬挂的红色灯笼,一盏又一盏地,在她眼前飞过。
她不知怎的想起那一年她及笈,父兄生死未卜,她被人哄去拜堂,他赶来救她的情景来。
也是这样的夜,他抱着她坐在马背上,温柔安抚:“你别怕,我送你回去。”
不过简单一句话,她真就不怕了。
后来她靠着这句话,撑过了多少难熬的日子。
人果然很贪心,从前他对她冷淡时,她总想着他若是待她亲近些就好了,与她说说话,不拘着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