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帝较裴珩年长两岁,刚过而立之年,生得龙章凤姿。
他正是踌躇满志的年纪,一心想要将大端的国土再往西开拓二十里,开辟一个傍万邦来朝的盛世王朝。
说这些话时,那对凤眸里流露出丝毫不加掩饰的野心。
早已经习惯的裴珩沉思片刻,缓缓道:“昔日龙虎大将军在召降一事上颇有建树,他如今在岭南种了近四年的荔枝龙眼,想来对百越的地势一定熟悉。”
这话一出,原本还一脸温和的元熙帝嘴角的笑意渐渐地消失。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自己的心腹之臣。
当初先帝欲立心爱的女子许贵妃的儿子为东宫,生了废太子之心。是他主动提出替自己服侍在先帝身侧,甚至为取得先帝信任,在许贵妃去世后,陪着先帝一同当了几年的道士,可以说自己能够坐稳这个位置他功不可没。
可他什么都好,就是心思令人捉摸不透。
若说他不重名利,可这些年无论他赏赐什么,他都照单全收。
可若说他追名逐利,他又于一些民生改革的政策上上与自己的恩师争论不休,半步不肯退让,以至于落得个不近人情,不敬师长的名声。
元熙帝自幼与他相识,共事也有十数载,他唯一一次做的出格之事就是迎娶前龙虎将军之女为妻。
他是他的肱骨之臣,他原是想将自己的同胞妹妹晋阳长公主许配给他,本不该答应答应赐婚。可不知为何,他又觉得,这是他唯一一次主动求到自己跟前,自己若是不答应,好像显得不是那么厚道。
现在,他又举荐自己的岳丈。
元熙帝不知为何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他眼神玩味,“裴卿举荐自己的岳丈,就不怕御史台的那群言官骂裴卿任人唯亲。”
裴珩拿金匙挑了一小块西瓜放入口中,待入了喉,说出的话似乎都冒着一丝丝凉气,“陛下只是问微臣谁最合适,但并未说需要避嫌。微臣以为,陛下特地请微臣吃荔枝,就是想要微臣主动举荐沈将军。微臣不能不上这个当。”
元熙帝愣了一下,笑骂:“你这么人,就是这点最讨厌!一点儿情趣也无,也不知你家中那位夫人如何忍受得了你!”
想起家中那只贪吃猫,裴珩又有些头疼。
也不知她牙可好了些。
元熙帝笑过后正色道:“当年龙虎将军遭赵贵妃的父亲赵国公诬陷,这些年朕心里对龙虎将军有愧。但案子是父王定的,朕不能去翻先帝的案子,否则就是不忠不孝。朕就算想要启用沈将军,也要有出师之名。”
这个问题,这些年裴珩早已想了无数回,“若是天下大赦,想来沈将军一家也能回都。”
元熙帝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有些犯愁,“可朕即位不到五年,便是要大赦天下,也得有个由头。”
裴珩道:“中宫有喜,陛下想来就能顾如愿以偿。”
天下无人不知,帝后本是原配夫妻,但这些年来貌合神离,中宫至今无子,只得一公主。
元熙帝闻言,沉下脸来,半晌,道:“此事再议。”
裴珩未再多言,行礼告退。临行前,又瞧了一眼那荔枝。
元熙帝见状,道:“朕一共没多少,朕分了一些到后宫,朕自己留了些,剩下的待会儿裴卿就带回去吧。”
裴珩拱手向他见了一礼,“多谢陛下赏赐。”
元熙帝却一脸不满,“朕怎么每回都觉得是在求着裴卿受下这些赏赐。罢了罢了,反正朕也习惯了。”
裴珩回到听雨堂后,书墨将冰镇的荔枝放在书案上,问道:“可还是送去给县主?”
往年陛下也会赐荔枝,这些荔枝大多都送到县主处,至于县主给了谁,自家公子从不过问。
谁知却听公子道:“留出一半,送去澜院。”
书墨忙拿来琉璃盏,将荔枝按个数分成两份,每一份约有二十几颗,许是个头不一般大小,有一盏瞧着多些,一盏小些。
书墨心想娘子一个人独占一份,于是拿了一份小份的,公子斜他一眼,“拿另外一份。”
书墨:“……”
公子怎么瞧着都不像要与娘子和离的样子……
他正欲送荔枝,云阳县主跟前的陈嬷嬷来送参汤。
这会儿正是晚饭时间,陈嬷嬷忙盛了一碗递到裴珩面前。
裴珩道:“放着吧。”
陈嬷嬷笑道:“县主说主君操劳,特地让人炖了好几个时辰,又怕主君不肯吃,特地嘱咐奴婢看着主君吃完才肯放心。”
她是云阳县主跟前的老人,裴珩一向敬重她,于是端起那碗参汤吃了半碗。
陈嬷嬷也不敢再劝他多吃些,顺道拿上荔枝行礼告退。
她一回到正院,云阳县主便问:“可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