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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驯服危险怪物(99)

她这话问得实在太过直接,忆柳愣了一下,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她问了什么。

项翎等着他的回答。

忆柳飞快地回过神来,甚是疑惑:“什么意思?拖走?”

“这二位说,”项翎如实道,“那日平安来客栈,你把重伤的他拖去很远,叫他自生自灭。”

“诶?”忆柳看着二人,满脸都是慌张与震惊,“二位莫不是看错了?忆柳怎会做这样的事,又哪里有那样的力气呢?”

“对对,”二人中尴尬的那个打着圆场,“那日风雪大,是我们二人看错了。许是……许是拖着柴火呢!”

“哥,”倒是性情暴躁一点的那个,越看着忆柳的模样,面上越是不悦,“都是实话,有什么不能说的啊?什么柴火,柴火流血啊?我真是看不惯这人,虚伪龌龊。”

“诶!”他哥训他。

而忆柳早在此人话中就红了眼眶,手指将衣襟攒得紧紧的,咬着嘴唇低下头去。

夏竹是这个时候下楼看热闹的。这孩子脑子活,晚场几句话就听出了前因后果,拄着拐都要嬉闹几句:“哇,让人抓现行了吧?我们平安哥那么好的人,你差点把他害死,亏你还能做出这副模样来呢?”

说话的工夫,平安也缓缓走下楼来,却看也没看忆柳一眼,只静静地看着项翎。

项翎回望他一眼,心里很是抱歉。他被人害了,说给她听,她竟还不信她。

她又看着忆柳,心中尽是打心底里升腾出的失望。

如果不是与文明CA259的个体共属同一物种,数千年前才衍生为独立的文明,项翎几乎要怀疑,本地物种本身的特质就是善于欺骗的。

谁能想到,竟然连忆柳,就连忆柳这样的个体都会做出戕害其他个体的事情。

也就是这时,忆柳哭着抬头看了项翎一眼,又见到了平安,而后“砰”得一下,就冲着平安跪了下去。

“请平安哥哥原谅!”他哭得喘不上气,勉强从哭声中一丝说话的声音,“忆柳知错了,忆柳实在不该拖走平安哥哥,还请哥哥原谅。忆柳……忆柳当日也十分担心哥哥,亦比谁都庆幸哥哥如今的康复。”

项翎听得奇怪:“既然是这样,你当时为什么要拖走他?”

忆柳抽噎着,满脸都是沉重的悔意。“忆柳做了如此错事,不敢为自己找寻托辞……只是当日,当日……忆柳见哥哥如此怪异,又恰逢……恰逢阿翎与我才从‘那里’出来。”这个“那里”,指的自然就是奉天府,“忆柳不得不谨慎小心,唯恐‘那里’的人追寻而来。毕竟,哥哥受伤虽重,却伤及皮肉而不及筋骨,仿佛下手之人极有分寸。忆柳便唯恐哥哥是故意重伤,借阿翎心善蛰伏在阿翎身侧,所以……”说得好像当日,他隔着衣服就能一眼看出平安伤的是皮肉还是筋骨。

“忆柳……忆柳只是太过害怕,唯恐哥哥是为‘那里’做事的人,置阿翎于险地……忆柳……实在是太害怕了……”悲悲戚戚,梨花带雨。

几句话,祸水东引到奉天府,解释自己是受制于局势不得不做,又表明了对项翎的关切,甚至还丢给平安一枚被怀疑的种子。

若不是这般情形,平安都要给他鼓鼓掌了。

平安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眸中尽是最纯粹的杀意。

项翎没有注意到旁人,她只是听着忆柳的话,愣了一下,心中的失望刹那间被愧疚所取代。

毕竟,忆柳担忧的事,她也在担忧。她至今没有试图联系季青临所在的组织,就是担心目标个体1139暗中监视于她,将背后的组织拖出来。

她在担忧组织,而忆柳却在担忧她,甚至愿意为了她忍下愧疚,背下罪名,做了这样的事。

项翎抿着唇,神色不自主地松弛。她拍了拍忆柳的肩膀,而后向忆柳跪着的方向——平安那里看去。

在她的视线向此处转来的那一刹那,平安眸中的杀意刹那间消失殆尽。

平安看着她。

“对不起……”项翎真诚道,“他确实是犯了罪……但初心是为了保护别人。我替他给你道歉。他这样做都是为我,你若有什么怨气,都与我说就好。如何赔偿,我都能接受。你看可以吗?”

就像那种,为自家人善后的亲人。

平安看着他。

他的嘴唇闭得紧紧的,他手指修长的手掌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项翎无法看出他的神情。但不知为何,项翎莫名其妙地感到,他好像很难过。

是因为被忆柳伤害,又曾不被她相信吧。项翎这样想着。

平安始终静静地看着她。

平安有无数种方式。他有无数种方式将莫须有的罪孽安放在任何人的身上,他有无数种方式让自己碍自己眼的人踏上死路,无力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