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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升职手札(714)

作者: 担花 阅读记录

那麋鹿沉默以对。

空荡荡的园外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她的白直队主叶吉祥匆匆跑进园子里,终于在树下找到她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高喊道:“节下!”

成之染身形微动,手脚已冻得有些僵硬。她看到徐崇朝和一干随从闻声赶来,一张张脸上难掩担忧之色,而那只麋鹿惊走,一眨眼工夫,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暗道可惜,方才有那么一瞬,她仿佛看到那麋鹿将要开口回答。可她又不知怎的,并不想听到血淋淋的答案。

徐崇朝见她面色不太好,取来毡裘披在她身上,想说些什么,然而彼此的目光相触,仿佛满溢的悲伤相融,唯有缄口不言。

成之染牵马走回未央宫,一路上冰冷湿滑,她似乎浑然不觉。她望见宫门北阙高悬的敌酋首级,只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薛会宁的事,朝廷也该有消息回来了。”待进了宫门,她突然说道。

河东太守薛会宁驻扎蒲坂城,去岁接济了从潼关败退的董和均,又送他和彭鸦儿渡河,那二人虽战败稷原城,他坚守河曲,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北晋慕容氏几番南下探看,都被薛会宁驱逐出境,在关中那番情势下,也是难能可贵了。

成之染有意让他做并州刺史,遣使去金陵请旨,至今还没有回音。关中久经丧乱,士卒离散,如今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再想对慕容氏用兵,只怕是难了。有薛会宁镇守河曲,如同在河北插入一枚楔子,足够让云中城的慕容颂恶心。

元行落在殿外等她,不知已等了多久。瘦削的身形在风中显出单薄,挺直的脊梁又如同苍松翠柏一般,身上是这个年纪的年轻人难得的沉稳。

沈星桥死在他手中,毕竟是四品宁朔将军,死在长安多少是有些不明不白。成之染为元行落遮掩了,向朝廷禀报之时,敷衍地称说沈星桥兵败自裁。

金陵大抵不会对这个结果有什么异议,可是彭城就不一定了。

元行落也曾隐约听闻那位梁公的脾气,或多或少仍有些不安。成之染劝他放宽心,纵然是梁公雷霆之怒,如今的她也足以护他周全。

元行落对此很是感激,前些日子又到长安一带的郡县,招徕以往随元氏征战的流民部曲。因着元氏诸郎君之死,那些人免不得生出抵触,这也是人之常情,元行落并不灰心,关中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他要为成之染好好张罗一番。

成之染将元行落请到偏殿,听他回禀了此行见闻,心里有了底。她与诸将佐商议之时,殿外通传的军士来报,司州刺史宗棠齐派使者前来,人还在宫外等着。

这消息令众人颇为意外。

成之染唤使者入内,问道:“刺史有何要事?”

那使者顿首,悲切道:“会稽王五日前薨于洛邑,刺史特命我等报知节下。”

殿中一时间鸦雀无声。

良久,上首啪嗒一声轻响,执笔的手落在几案上,成之染缓缓起身,声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怎会如此?”

使者依照宗棠齐的嘱托,道:“会稽王在洛阳水土不服,这两年一直贵体抱恙,今冬大病,回天乏术。”

见成之染不语,那使者又道:“刺史已向朝廷禀报,后事如何,听凭圣意。”

成之染默然良久,道:“有劳阁下回禀刺史,此事我已知晓,洛阳诸事,如今务要多加留意。”

那使者领命而去。

众人都惊惋叹息,会稽王年过半百,还不到花甲之年,更是如今屈指可数的天家近属,一朝溘然长逝,难免令人感慨。

成之染听众人议论纷纷,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

“节下看起来心事重重。”元行落静坐侧旁,突然开口道。

成之染目光飘向殿外,那一方小小阑槛,勾勒出此间栋宇。她喟然叹息:“洛阳,是屏障,亦是牢笼。”

————

会稽王哀讯传回金陵,朝野共哀,天子素服临朝,命会稽王独子苏弘度前往洛阳,舟行护送灵柩回京。

会稽王之死,为本就不甚太平的朝廷平添了几分阴翳。苏弘度虽已离京远行,朝野上下的目光仍旧聚集在他那座幽寂的宅邸,并不时飘向春草深深的台城。

会稽王这一脉衰微,将来究竟能如何,谁也说不清。

天子有感于宗室凋零,有意为苏弘度恢复爵位。

中书令萧璞难以做主,与主政尚书省的孟元策商议一番,私底下遣使去彭城,向相国成肃请示。

成肃派人答复道:“今上之意,未尝不可。然洛阳旧都,会稽王一朝薨逝,山陵衰微,须得宗室代为镇守。世子有过之人,不堪重任,请以王孙袭爵,北上洛阳,戍守山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