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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要善终(204)

作者: 西飞陇山去 阅读记录

“我只想问,乐于杀人是错的,对么?”

“我不该, 可是我……”

可是他身上的血还没干透, 津津地铺在甲胄缝儿里;

银色赤色交叠又互相斥开, 落在他眼里、心里,就只剩愉悦和喜爱。

他是否疯了呢?竟觉得这样的东西美?

面对着爹, 他不想说假话。

但真话又太难听,太为难人,太不容于世。

他怕有一个真心的字儿从嘴里吐出来,他就不被当成人了。

这世道什么都有,什么都在地上;

有文曲星、太白星,自然也有煞星。

若他一个孤苦着,伶仃在外面晃,倒也无所谓。

可是他是杨家的人,是忠瑞侯世子,忠瑞侯府不能容这样一个不祥的东西;

圣人的耳目到处都是,他须得躲着、藏着,紧紧闭上嘴;

除了爹外,不能再让任何一人知道。

怎会是这样的天性!

他自知精力比常人旺盛些,平日的纨绔样子也是半真半假。

说着怕人猜忌,硬撑着张牙舞爪,活得又恣意又好笑;

可是到了夜里,心事还是只有池中锦鲤才知。

居高位,就要掌高位的势,受高位的危。

他甘心于此?

亦或是不甘心?

——难道他有得选?

何尝不想解放天性,何尝不想有所作为,何尝不想……

他也像荣清般,有些出息,有些好名声,做个名副其实的侯府世子;

而不是如今这般,人人都知道他将及冠了还只会受家里溺爱。

本就困苦迷惘,本就挣扎;

如今一见了血,更是……

也许他什么凌云志向都是幻想,做不成的;

他心头那些念想,都是非人般的,残忍的,诡诈的,要别人拿命来填的。

有洪水猛兽锁在他心里,他从前不知道,而今要醒了,怎么办呢?

无知无觉间,他手已经攥紧了刀柄。

他曾听祖父说过一句:

家里有了祸害种子,当立刻打死,不要拖累一整家人。大家大族,往往都是一两个先冒头的灾星害死的。

他一直扮着这个“祸害”,让所有人都传杨家将要败亡下去了;

爹娘会治他罚他,可是爱护也出自真心;

因着他们知道,他本愿并非如此……

为了活下去,从上到下,从家主到最小的孩子,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能出一点错;

愈是鲜花着锦,愈要万事小心。

生存如对弈,那么多人盯着他们,一着不慎就会败得尸骨无存。

今日笑对着,明日就将扑上来,啮咬他们还没腐坏殆尽的肉和血。

思绪一飘到这儿,他又觉得喉咙间束得他喘不上气的桎梏松开些了:

这些人情世故,比断头的尸首还恶心百倍,仅仅杀死一个肉身的人又算什么?

他眼睛钉在了地上,抬不起来;

爹上前来拉他,他就懵懵懂懂被牵着,往前走。

走到主案后面,走到舆图前,被按在主帅的座位上。

——这不是他该坐的地方!

他猛地回神,要蹿起来,又被主帅按回去。

这位年不满四旬,有时却又不得不接受别人一句“老侯爷”敬称的忠瑞侯;

此时双手都按在儿子肩上,几乎是要挟般逼迫对方看向自己。

这么混混沌沌的可不行,怎么接管杨家?

杨戎生盯紧了儿子,一字一句道:

“杨家的人,向来都是如此。”

“…………!”

杨驻景飞快眨了几下眼。

他听懂的很快,他突然就放心了。

虽然这释怀的契机来的太快,几乎要呛着他,硌着他,绊他一个跟头;

可是他确确实实是不怕了,也不厌恶自己这破性子了。

爹正常得很,这么多年都瞒住他,爹一定有办法的。

只要他学,调理好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他也能做常人眼里的满身正气之人。

但……

在这一刻,这父子二人心里,竟都升起同一个例外。

老忠瑞侯的小女儿、现任忠瑞侯的胞妹、世子的亲姑姑……

——杨琼。

为贵妃时她那样柔婉,那样顺从,那样淡泊;

贵为六宫之长,却永远端着一副和善的笑容,受所有人敬慕喜爱。

如何解释她呢?

……

杨琼吐掉嘴里的草棍儿,一脚踏上眼前新鲜的尸首。

那人胸骨顿时喀喇喇几声凹陷下去,凹成个瘆人的弧度;

有两根断骨穿出皮肉,突出来,往她靴尖抹了些红红黄黄的膏脂。

杨大侠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匕首,蹲下来;

拿刀尖挑开死人眼皮,伸出两指掏了颗眼球,随手往旁边的小盘上一甩。

那眼睛是绿的,落在盘上像个琉璃球儿;

骨碌碌滚了两下,才被一同拖拽下来的那条软肉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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