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水（出书版）(16)

柾臣坐到隔壁，轻轻搂住节的肩膀往自己的身边靠，他像是要说悄悄话似的，将一只手放在嘴边。

「她好像很厉害呢。」

「不就是个性不好的女人嘛。」

节的怒气未消，出口骂她。但是他立刻噤声。畏畏缩缩的偷看身边，对方认真的正视着节。他们两人尴尬的对视。柾臣冷不防露出笑容。

「开车吧。」

柾臣对车夫说毕，车把被人抬起来。感到车体稍微往后面落下的震动，两人的肩膀轻轻碰了一下。

「……对不起。」

节小小声的道歉，柾臣低着头，像是再也忍不住似的，抖动双肩笑了出来。刚才这张嘴才口出恶言，言犹在耳，现在同一张嘴又老老实实的谢罪，大概是这中间的落差让他感到很有趣吧。

「不要这样笑我嘛……」

节悄声发着牢骚，但是因为这件事让他开始有股真实感。

人力车轻快的走在花街的大道上。

「没想到……」

节盯着自己交叠的手背轻声说道。

「我真的没有想到您这么快就能实现我的心愿。」

他静静的抬头，脸半朝着柾臣的方向。

柾臣以令人联想到阳光般的爽朗表情回看着节。

「因为好事不宜迟嘛。」

他开玩笑的说着。接着，柾臣将原本歪着的脖子转回正面，眼神像是盯着远方。

「我能待在大阪的时间也不多了。」

「咦……？」

节抬头看着柾臣侧脸的瞳孔瞬间放大。

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背跟着抬起来。

「您要回东京了吗？」

节茫然的问道。

柾臣歪过头看着节，以眼神肯定。

「什么时候？」

问话的声音有点沙哑。

「我想最晚下个星期之前就必须回去了。」

他的回答毫无犹疑，看来心里早就已经有答案了吧。

胸口仿佛开了一个空洞似的，突然有股寂寥的感觉。跟这个不过两天前才认识的人道别，心里竟然有种郁郁寡欢、依依不舍的感觉，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是吗……」

节慢慢的低下头，将重心放回椅背。他现在一定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虽然柾臣担心的看着他，自己却怎么也无法开口。再说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轻轻往左右晃动的车体的震动，在一次前后摇动之后停了下来。节知道拉着人力车的车夫已经停下脚步，于是他抬起头。

西大门耸立在他的眼前。

心跳平静下来，接着他觉得脖子越来越僵硬。

手心渗出一层汗。

守门的男人小跑步靠近，以锐利的眼神往车篷里瞧。看到这张熟悉的严肃脸孔，节不禁止住呼吸。

「这不是近江楼的节嘛？」

男子眯起一只眼睛，怀疑的说道。

节觉得男子仿佛就要扯过他的手腕，把他带回去。

节用紧张的表情凝视男子，手边摸索着紧捉住柾臣的外衣。柾臣将手叠过来，包住他的手。

「这给你。」

柾臣从怀里取出许可证明，交给守门人。男子花了一点时间确认证书上的内容，薄薄的纸张在强风吹拂下啪搭啪搭的作响。

「没有错。」守门人点点头，将证书收进怀里，用不怀好意的笑容看着柾臣。

「老板，要小心哦！这家伙小时候可是逃走的累犯呢，他的脚不怎么听话哦！」

柾臣没有回答，将脸转到前方，开口让车夫前进。

节从车蓬的小窗子里，看着车子穿过门口。

越过窗户所见的视野毕竟有限。虽然他的脖子扭到好像被人从后面扯住头发似的，车篷还是有点碍事，节觉得越来越焦虑。再也受不了，只好出声叫住车夫。

「停车。」

他跳下速度减缓的人力车。外套飘逸着，头发也朝着同一个方向飞舞，节直盯着大门看。大门的深处，是自己早已看惯的街道。

柾臣慢慢走到伫立不动的节的背后。

「我绝对不会做出什么会给东和先生造成困扰的事情。」

节逆着风回头看柾臣。

「真的。」

他用真心诚意立誓。

柾臣只是一直盯着节，面色凝重的摇摇头。

「我没有担心过这件事。你看，头发都乱啰！我们回车上吧。」

柾臣搂过节的肩膀，两人在强风中依偎着回到人力车上。车篷包覆住的人力车，宛如一个小小的巢穴。

「还好吗？」

柾臣像是呢喃般向他确认，节像是低头似的点点头。

车子又慢慢启程，节静静的开口说。

「应该是孩子的天真吧！就算出了大门，明明也没有地方可以去的……」

他的心悄悄回到过去。

坐在旁边的柾臣看着正面的下方。他沉默不语，并没有回应，但是节知道他一直听着节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