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水(出书版)(8)
男人第一次到游廓登楼,有好几种契机。
只是因为喜欢女人、上一代就很熟此道、工作上的需要、转换心情。其中还有一种,就人类来说最纯粹的动机。
──什么……原来如此……
一切都在心里串起来了。
──所以他……
「您知道浮云小姐喜欢金平糖吧?」
面对节唐突的推测,柾臣「咦?」一声露出惊讶的样子。
没有错,他已经近乎确信。
看来他应该是看到浮云到茶屋迎接客人,对她的姿态一见钟情吧。这么一想,全都说得通了。安排浮云给柾臣并不是店里的意思,而是他本人指定的。
面对浮现困惑神色的柾臣,节用双手送出由前衿接合处抽出来的物品。
柾臣刚开始以一种不明究理的眼神,盯着节手上的手帕看了一会儿,过一阵子之后「……啊」,似乎很意外的吐出呢喃。
「是我的吧?」
「还给您。」
对于节的肯定,柾臣微微点头,没有再问话将手指轻轻放在手帕上。
「麻烦你特地拿来还给我。」
节用目光追逐着离开自己手上的手帕。
有那么一瞬间,节心里想着早知道就留着不要还他就好了,胸口突然出现一股莫名的眷恋,当柾臣以俐落的动作起身时,节甚至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好像是自己,却又不是自己,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节只能不解的想着。
柾臣好像将手帕收进挂在房间角落衣架上的外套里。只看得到他的背影,看不清楚手的动作。
两人刚才一直面对面,这是节第一次看到他的背影。
这是怎么回事?
突然觉得感慨万千。
「把要给花魁的礼物……送给秃没关系吗?」
节悄声问道。
那看起来不像是正好带在身上的物品。他很轻易可以想象出对方应该特地在茶屋调查过浮云的嗜好。
柾臣转回正面,微微一笑。他并没有否定。看来他到近江楼的目的果然是为了浮云。
「您觉得她很可怜吗?」
为什么会在无意中说出这么坏心眼的事情呢?节觉得自己脱口而出的,令人作呕的话非常可恨,脸色跟着扭曲。对方面对面盯着节的双眸,有如蜡烛的火焰般微微闪烁着。
那表情仿佛是突然遇到自己意料之外的东西。
接着他慢慢的将视线往下垂,若有所思的盯着榻榻米上的某一点。他的样子像是听了节说的话,因此被其他某种严肃的事物牵引似的。
身边安静到几乎可以听到灯笼的火焰燃烧的声音,节对自己的失言感到后悔莫及。
这也没什么好责怪的吧?
节很清楚即使是出于怜悯的施舍,小授还是非赏高兴。说不定这件事会成为那孩子人生当中的难忘回忆。
但为什么却……
如同一根火柴的火光般短暂又灼热的焦虑,突然占据自己的脑海,让感情抢先一步。
柾臣深深吐出一口叹息。
节吃惊的屏住气息,紧抿着双唇。
「原来如此。」
柾臣轻声独白,短暂的闭上细长的双眼皮。
「人的丑陋,也许就是出于这股傲慢吧。」
他用轻微自嘲的脸面向节。
节的体内响起大大的鼓动。
「这一切只不过是我的自我满足吧。」
节过去一直认为,在妓楼只有虚伪。
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都藏起丑恶的真心话,堆彻着镀了金的美好慌言。
他认为根本就没有什么是真的……
从他微张的唇瓣,吐出沙哑的声音。
「请您恕罪。」
他低头道歉。
「我说了很恶毒的话。」
因为这个缘故,让自己说出原本不想说的事情。
毫无矫饰的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请您恕罪。」
柾臣静静的移动到不停道歉的节身边,在他的斜前方坐下来。
「把头抬起来。」
柾臣的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穿着长和服的膝上,正好进入节的视线内。
「我并没有要你道歉的意思。反而很感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我对于自己的任性也应该要有自我警惕才对。」
他的语气像是说给自己听,让节感到疑惑。
节慢慢抬起头,不自然的扭动脖子。柾臣的脸在今天最近的位置。他脸上完全没有不愉快的神色,非常平静。
「对了,我还没请教你的名字呢。」
柾臣轻快的笑着说。
「我叫做柾臣。东和柾臣。你呢?」
「抱歉我太晚说了。」
节动作恭敬的迅速将正坐的膝头朝向柾臣。
「我的名字是节,节气的节。」
柾臣点点头。
「节气的节。真是个好名字。不好意思,可以借一下你的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