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娇(3)
琳琅斋卖的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迎来送往皆是贵客,掌柜的自是知道眼前这位的身份,也知她口中那位三殿下并非本朝三殿下,而是那位宋三皇子。
掌柜的跟在步伐匆匆的公主身后,不敢隐瞒:
“方才坐着乘梯去了二楼,定的还是平日里那间‘听雨’,只是……”
“知道了,你下去吧。”
姜稚月不及掌柜将话说完,挥了挥手匆匆将人打发了。
欢快轻巧的“咚咚”声沿着楼梯轻响。
姜稚月像是一只欢腾的小雀儿,浑身上下都透着遮掩不住的喜悦。
及至风风火火走到二楼走廊尽头,才堪堪收住脚步。
她在房门前站定。
缓慢悠长地舒了口气,理了理鬓发和衣裙,半晌,等到心跳终于没那么剧烈了,纤细如玉的手指才缓缓搭上厚重的红漆雕花木门……
包间不大,但胜在素雅。
一进门便有一股冷冽的雪松香扑鼻而来。
入眼是一张金丝楠木屏风,屏风的紫云丝绸上绣着仙鹤图案,翩跹起舞的仙鹤昂首屹立于莲间,栩栩如生。
绕过屏风,姜稚月一眼就被坐于窗边轮椅上、隔窗远眺的男人吸去了所有目光。
半开的窗牖间,清冷日光落在宋砚辞那张清逸雅致的面容上,周遭的一切,瞬间变得黯淡无光。
即便两人已相识近十载,可每次面对他时,姜稚月依旧会因他出挑的容貌而心跳加速。
他就像是岭上雪,云边月,是京中诸多少女可望不可即的春闺梦。
宋砚辞今日穿了一身干净雅致的月白色长衫,腿上盖了条水青色薄毯。
如绸缎般的墨发用银簪冠起,鼻梁高挺,唇色淡红,右眼角下一颗眼红泪痣为他原本偏冷的面容平添了几分妖娆。
许是常年腿疾的缘故,男人面色中透着些微病态的白,却依旧难掩他芝兰玉树、气度斐然的姿容。
听到声音回看过来时,深邃眼眸似落入了一整片星河,带着浅浅温润笑意。
姜稚月不自觉绷紧了呼吸。
他的眉目总是如此。
明明清清白白,但却让姜稚月每每感觉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又都透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深情。
宋砚辞的视线在看到屏风旁的姜稚月时,微微顿了一下,很快便又恢复如初。
泠泠寒风里,姜稚月听见宋砚辞含笑的嗓音,像是被窗外的风雪覆上了淡淡哑意:
“你来了。”
就好似他专门在此处等着她一般。
这短短三个字,让姜稚月今日本就因二姐那几句话而产生的窒闷情绪更加泛滥。
窗边的寒风一吹,不知怎的,她心里就漫上无尽的酸楚和委屈,眼眶也跟着微微发热。
姜稚月慌忙低头眯了眯眼,重新抬头的时候,好看的眼眸中便只剩了明媚笑意。
她走至窗边,探出小半截儿身子拿下撑窗的叉竿,将他推至暖炉旁边,这才笑道:
“这大冷的天,还将窗开这么大不怕着凉,执玉哥哥几时回来的?”
宋砚辞笑应:
“昨日刚回京。”
姜稚月“唔”了一声,俏生生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泛着掩也掩不住的明艳,却故意娇愠:
“既是昨日便回来了,为何执玉哥哥也不曾派人同我知会一声,这一路可还顺利,你的腿怎么样了?”
宋砚辞含笑:“尚可。”
“姚姑娘寻的那真迹可找到了?你……”
少女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绕过轮椅,坐在宋砚辞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犹豫再三,才攥紧掌心小心开了口:
“你可是专门赶回来,为我庆生的?”
这句话她说得极慢。
男人眼睫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复又低头去摆弄红泥小炉上的提梁壶。
方才那欢快的气氛,随着他不断拉长的沉默冷却了下来。
姜稚月的目光紧追着他的动作,朝他修长如玉的手上看了片刻,然后又重新紧盯他的眼睛。
炉中火光在他削薄的眼皮上映出淡淡的暖色光晕,将男人冷白眼皮上原本覆着的几条青色脉络照得模糊了界限。
纤密睫毛的阴影落在他的琥珀色瞳孔里。
她仔细看了许久,也未能看清他眼中的分毫情绪,就像石沉大海一般。
宋砚辞舀了勺水,水流从低到高落入提梁壶中,发出从沉闷到清亮的声音。
有细小而冰凉的水珠溅在手背上。
姜稚月的手突地一颤,心也随着那渐渐高扬的水声而高高提了起来。
终于,水声止了。
宋砚辞放下长柄木勺,用干净的棉帕不紧不慢擦干手上水渍,抬起头视线落在她泛着细碎汗珠的小鼻尖上,眼尾下压,笑意温良:
“是因为盈初水土不服,便提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