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娇(4)
他将手放在自己膝盖上,缓慢摩挲了一下,唇角弯起,“不过也恰好赶上公主芳辰。”
姜稚月眼底的亮光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渐渐熄灭。
她看向那只放在膝头摩挲的手。
这个动作,她总见着他做。
打从他伤了双腿从此只能在轮椅上度日后,他就总是这样,说不清是太过在意还是只是习惯使然。
他从前也不叫她公主,而是和宋知凌一起,唤她阿月。
姜稚月心中原本生出的那点诘问的勇气,在看到他这个动作的时候全都偃旗息鼓。
她紧抿着唇,自己将那丝丝缕缕的委屈和失望咽下,扯了扯僵硬的唇角,笑道:
“是吗?那真是太巧了,执玉哥哥的腿……待到明日,我再让韩云来给你诊一次脉。”
宋砚辞依旧是那副清冷而温和的模样,闻言蹙了蹙眉,淡声拒绝:
“谢过公主好意,不过盈初本就擅长岐黄之术,去端州这些时日一直都是由她在替我料理,我正想寻机会同公主说,日后便不劳烦你的人了。”
宋砚辞说话时眼神认真盯着她,眼中流淌的星河璀璨夺目。
可只有姜稚月知道,这幅好看而温情的皮囊下是怎样不可触及的冰冷灵魂。
像极了去年冬天她不小心丢在雪地上,又在第二日清晨找到的那块儿羊脂玉,躺在雪地上时莹润晶透,触手的一瞬间,却冷到砭骨。
姜稚月捏着发颤的指尖,喉咙如同梗了一团沾了醋水的棉花,又酸又涩。
她竭力压住自己胸腔里的涩意,笑道:
“不麻烦的,执玉哥哥的腿本就是为了救我……”
“公主不必再提。”
“可执玉哥哥的腿……”
“公主。”
宋砚辞突然沉声打断了她。
他盯着她,好看的眉眼间闪过一抹不耐:
“我的腿如何伤的,今后莫要再提,从前劳烦你的人替我看诊已久,今后不需要了,还有——”
他别过视线,盯着桌上袅袅升起的青烟,神情近乎厌倦道:
“公主可否不要将你心悦于我之事挂在嘴边,这些年来闹得满城风雨,还不够么?”
第2章 “我又怎能不懂事再痴缠。……
宋砚辞的语气分外温和,但说出的话却十分决绝。
说完后,他兀自拿起茶杯,饮了一口,神色中隐隐透着疏离。
气氛突然沉默了下来。
姜稚月心口像是被堵了棉絮一样发酸,盯着他看了许久,到底没忍住,一字一顿颤着嗓音问出了口:
“我关心你的腿,在你眼中,便只是劳烦么?我喜欢你这件事,在你看来也全是负累?!”
她的喜欢就这么廉价。
从前自己为他做过的种种,今日二姐姐的那番话,轮番在脑中跑马灯一般浮现,让姜稚月的心上不自觉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好似有了前面那句话,之前所有的委屈便都像是被撕开了口子,如浪潮
般争先恐后涌了出来。
她的眼圈一瞬间就泛了红。
“宋砚辞,你就非要这样么?”
原本想着两个多月未见,再度见面,姜稚月以为他会问些可曾安好这样的话,或者问问,那次让她险些去了半条命的风寒可好全了。
可他一见她,便急于与她撇清关系,除了见面时那句“你来了”,往后几句,句句不离姚盈初。
不知从何时起,两人的关系便变成了现在这样。
姜稚月胸膛起伏,攥紧衣摆瞪着眼睛看他,竭力不让眼底的水雾漫上来,维系着最后一点破碎不堪的体面。
然而对面之人闻言,却也仅仅只是低头沉默了一瞬,然后斟了杯茶,抬手递到姜稚月面前:
“这茶是我在端州无意间发现的,颇有安神养颜之效,公主尝尝看,若是喜欢,待会儿让人带些回宫。”
云淡风轻的语气和清冷的神色,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尊好看又冷冰冰的佛像,居高临下睥睨她的失态。
姜稚月觉得她这一刻,内心里的歇斯底里仿佛成了一场不折不扣的笑话。
也或许她早就是一场笑话,阿姐那句没说完的话,她又怎能不懂。
“吧嗒”一声,积蓄在眼眶中的泪到底没忍住,随着鼻尖极致的酸楚而滚落。
小小的水洼落在她鹅黄色裙摆上,泅出一个圆圆的深色水痕。
宋砚辞手里端着的茶水,原本平静的水面也像是落入了什么一般,微微晃了晃。
他下意识将另一只手放在膝盖上,手背青筋鼓了鼓。
盯着小姑娘抽动的肩膀沉默半晌,宋砚辞眉峰微不可察地轻轻皱起,喉结滚动:
“公……”
“执玉哥哥若是非要如此与我划清关系,那我怎能不懂事再痴缠,你在此处想必有要事,我便不多打扰了,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