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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越山河(7)

作者: 易夕伊年 阅读记录

爷爷年轻时当过一个赤脚医生的学徒,伤药是人家祖传的土方子,药效很好,但刚敷上去时会很疼。妈妈还是一点不动,两只眼睛呆呆地看着前方,好像这时的她已经去往了另一个世界,只不慎落下了一具身体,在这个世界做了一个任人摔打的沙包。

昨天的我实在太累,也没有心情写日记,我留在阁楼上陪着妈妈,就这样抱着妈妈睡了一夜。

妈妈肚子里的孩子一点没有事,我甚至隐约听到了咕噜咕噜的胎动。我恨它的坚强。

今天快中午时,姑姑突然回来了,抱着奶奶哭得很伤心,说姑丈对她不好。她只是把爷爷钓的鱼做成了酸汤而不是姑父想要的清汤,他就一下发了火,掀了桌子,狠狠扇了姑姑一巴掌,还把滚烫的汤全都泼到了姑姑身上。

姑姑在家里哭了一夜,觉得实在忍不了了,于是一大清早就出发,想找她的爸爸妈妈还有哥哥给她撑腰。

爸爸一听就火冒三丈,连连拍桌子痛骂姑父,奶奶也抹起了眼泪,摸着姑姑手臂上亮出来的烫伤一个劲地叹气。

没过多久,他们就一致决定,要帮着姑姑,一起去找姑父要个说法。

“我家可容不下这么欺负人的混蛋!”爸爸这样说。

于是他们就这样气势汹汹地出了门,还带上了被磨得很锋利的砍柴刀,看架势,姑丈这回一定有大麻烦了。

看着他们匆匆忙忙离去,看着姑姑脸上慢慢露出高兴和自豪,作为姑姑的侄女,我本也该高兴的,可我的心里只觉得很不公平。

爸爸骂姑丈,说他不该打姑姑,说他是个混蛋。那么昨天晚上,以及过去他打我和妈妈的那么多次,又算是什么呢?

难道我和妈妈的痛苦就不是痛苦吗?难道在他们的眼里,我和妈妈就不是他们的亲人吗?姑姑哭了,他们说姑父可恨,我和妈妈哭了,为什么没有人说爸爸可恨呢?

我想不通,越想越觉得可怕,想哭,也想吐。

我很不喜欢这种情绪,更不要哭,想做点什么来让自己没有功夫胡思乱想。

我发现奶奶走的急,没有带上阁楼的钥匙,于是我先去给家里的羊挤了奶,从鸡窝里掏出两个鸡蛋,一起煮好后上到阁楼,把清早奶奶锁回去的阁楼又给打开了。

我本以为爸爸昨晚那么凶,妈妈的病不会好得这么快,但打开门,我看见一道白色的影子从床上窜了下来,钻进打着铁栏杆的窗缝里,跑到了屋外的瓦片上。

那是一只猫,看上去很小很瘦,只比田鼠大一些。阳光恰好照到它的背上,纯白色的短毛全都炸开来,看上去闪闪发光。

我看看窗外的小猫,再看看坐在床边的妈妈,笑容还停在她的脸上,阳光穿过结实的铁栏杆落了进来,她的脸也在发光。

阁楼很小,两边屋顶倾斜的角度很大,只有从门口到小窗的这一小块地方能够站人,被摆下铁架床后根本放不下桌椅,成人只有弯下腰才能侧着走到窗口,还得当心别撞上挂在天花板中央的电灯泡。

妈妈比爸爸还高,但大部分时候,她都驼着背,我很少见到她站直的样子。从前我不明白,但是现在,站在这个逼仄的阁楼里,我似乎有些明白了。脑袋撞到屋顶很疼,爸爸的巴掌和踢脚也很疼,第一次被关进这里的妈妈,脑子里会想什么呢?

我想,如果不让自己变傻变疯,妈妈是没法活下去的。

我把羊奶蛋羹放在妈妈床尾的黑色小木桌上,这是除了床和马桶以外这个地方唯一的家具。木桌的一只脚缺了一块,露出了里面木头原本的颜色,那是昨天晚上被爸爸那一脚踹飞出去磕到地上的结果。

桌上还放着一个小碗,碗里是一些肉碎,我想起那是妈妈昨天的晚饭,原本早上奶奶应该会来收走,但姑姑来了,她就忘了。

妈妈把自己的晚饭留下来喂了猫。

可能是鸡蛋羹的味道太香,原本已经跑开了的小猫也重新跑回了窗口,钻进栏杆,踩着床架走到妈妈的身边,身体向前趴,脖子伸长,盯着正在冒着热气的碗口一动不动。

妈妈摸了下小猫的脑袋,再望向我。我做了一个没关系的手势,于是她挖了一大勺蛋羹,吹凉一些后放进小碗,把小碗放到小猫面前。

小猫先是凑近闻了闻,然后便飞快地啃了起来,吃得狼吞虎咽,一边吃着还一边喵呜喵呜地叫着,一幅享受的模样。

妈妈的笑容又出现了,妈妈的眼睛和我的一样,都是很黑很黑的颜色,但妈妈的眼睛比我的大,我在里面看见了小猫的倒影,然后,是我的影子。

妈妈对我招招手,示意我也坐过来。小猫大概也知道我不是坏人,一点也不怕我了,甚至主动抬起脑袋去碰我的手,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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