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星越山河(83)

作者: 易夕伊年 阅读记录

车到了,停在街边。我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关山按住我,让我等一下。

她几次深呼吸,然后,打开车门。

周日的小镇,街上人不少,我俩并肩都有点儿挤不下。

走进单元门,拾级而上,登至五楼,站在妈妈的家门口。

老校区的楼道狭窄昏暗,头顶的感应灯早已坏掉,唯一的光源是楼梯间一扇没法关严的窄窗。

关山站在黑暗里,对着怀中的骨灰盒,轻声说:“妈妈,回家了。”

遗传的力量格外伟大,关山和外婆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在外婆身上,我仿佛看见了关山年老的模样。

两人的性格也很像,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沉稳类型,哪怕内心的起伏多么剧烈,表现在脸上,也只有两行热泪。

相比起来,外公的反应就要外放得多了。他抱着女儿的骨灰盒,哭得肝肠寸断,极富感染力,使人不由地想陪着他哭。

关山一直安慰他,他抬眼看看关山的模样,哭得更厉害了。

外婆扶额,悄悄抹掉眼角的泪花,把我叫到了隔壁的空房。

这是妈妈的房间。一切陈列都是三十年前的流行样式,小小的书桌上摆着很多相框,有一家人的合照,也有妈妈的单人照,都被擦拭得很亮。

外婆的背已经弓了,头发也是花白。她小步走到桌前,拿起相框,仔细地端详画中人的笑颜。

“你和关山认识多久了?”她放下相框,问我。

“七年多。”我回答道,“我们当时进了同一个项目,是队友,慢慢的就……”我忽然打住,拿不准在老人家面前讲这些是否合适。

她笑一下:“不用紧张,我虽然年纪大了,却不迂腐。一进门我就看出你们关系不一般了。”

“而且我看得出,”她的目光落在我左手的戒指上(这是我们的对戒),又停在我的项链上(这也是一对的),“你们的感情很好。”

我松了一口气,同时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在和老年版的关山对话了——相同的洞察力、相同的亲和力,连说话的语气都如此相似,你们老越家的基因稍微有点太稳定了吧!

“孩子,你叫星河对吧。”她握住我的手,粗糙的手指轻抚手背,触感很奇妙。

“星河,能和我讲讲关山的事情吗?”她的目光很诚挚。

紧接着,像料到我的心思一般,她又补充道:“关山是个好孩子,但有些时候,好孩子是会吃亏的。因为她们总不想让人担心,就把什么心思都藏起来,轻易不肯说出来。”

“就像刚才,她一直在跟我们说有关青溪的事情,却只字未提自己。”

“我想知道,”她的眼里又蓄起热泪,“她这一路走来,都遇见了什么?”

“孩子,你们是彼此最亲密的人,我相信关山一定和你说过很多她的过去。”她紧紧抓着我的手,“所以也请你,把你所知道的一切告诉我们,让我们这些迟到了三十年的老家伙也知道该怎么弥补她、呵护她,好吗?”

她话里满溢的渴求使我动容。我明明不是个爱哭的人,可这些日子来,我泪目的次数实在太多。大约因为:这是亲情,是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好。”我吸一口气,将即将落下的泪咽下,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应道。

我向她讲述了关山的童年,贯穿始终的暴力与妈妈泣血的遗书。她的少年,与阿姐的相依为命终结于那个闷热的初秋。然后是青年,寒潮中历时整整两天的逃亡,以及那场覆盖一切的大雪,孕育了“越关山”这个名字,带来了崭新的十八年。

我将自己记得的一切尽数倾倒出来,只模糊了我们在游戏中不为人知的经历。

我不记得自己讲了多久,只知道伴随着我的讲述,关山的生命如一幅长卷般缓缓铺开,仿佛能够伸手触摸到其中的每一个节点,穿越时光,与那时的关山感受到同等的情绪。

我的关山呀,你的过去像一条长河,汹涌且曲折,苦难深重,难以释怀。但河流终会通向大海,人生也是如此。曾经的你只有妈妈和阿姐,但现在的你有我和亲人们,有那么多的朋友,未来广阔无垠,你的路不会孤独。

天暗了,天上有星星和月亮,是个明亮而温暖的夜晚。

-2031年2月18日-

我们为妈妈举行了海葬。

海面风平浪静,阳光很好。骨灰纷纷扬扬地落到海面上,如同一场雪。

最后的时刻,关山拿出了二十二年前妈妈写给她的那封信。多年来,她辗转几个城市,换过不知多少个住址,却始终完好地保存着它。

她将信放入水中,泛黄的纸面浸润湛蓝的海水,沉入海底。

上一篇: 清冷年下的追妻套路 下一篇: 落樱缤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