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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命娘(45)+番外

他起了杀心,可是离了秃驴,好像就再没有能差使的好手。他自己是不敢下地窖的,把那门完全锁死,隔几日就从窗洞丢些东西给她吃。

她入了关就不再狼啸了,大显没有狼,人都怕她。她从上一个地窖跑出去的时候,碰着几个大显的百姓,他们叫了马队来抓她,她不信人,人才是畜生。

一开始,她会把丢下来的东西省着吃。大人有一阵子想饿死她,后来不知道怎么,又改了主意。她靠着那点粮食和水度日,等冬天过去,大人就不再出现了。

她用指甲在顶上刻“正”,这是她唯一会写的字,过一天刻一笔。那口窗小得可怜,她无聊的时候就把手伸出去,贴在洞口,感受风。风,风里有关外的味道,她想妹妹。

她看不到外头,但是能闻到,有时候人从胡同过,她会弄出点声响吓唬他们。她讨厌所有大显人,也不需要他们救,她只要熬,熬到出去,就能把他们全杀了。

雪化的时候有水渗下来,她就靠那个活,等藏在衣服里的粮吃完,她就盯着耗子。

娘。她开始对着地自言自语,耗子跟兔子有什么区别?都是肉啊。她磨牙,饿得犯酸水,但是耗子也来不了几只。她真成了鬼,被关在这里。

没人说话,以前也没有,但是以前有妹妹。妹妹会挨着她,她们捕猎嬉戏,在草丛里捉尾巴玩。

泪是自然流的,她倒不悲伤,因为她一定会回去。有时她躺倒,在地,也就是她娘的怀里,跟虫子说话。

那个歪下巴的秃驴,我要把他拖进狼群,因为他最该死,他居然敢当着我的面说射死狼。

大显人都是坏种,戎白人也是,天养的全是两条腿的畜生!他们卖女人,也卖小孩。她想起那些女人,她们抱着她,用脸和手给她温暖。她又流泪了。

我要杀了,全杀了。她闭着眼,呓语。他们叫我娘,哈哈,催命娘!娘。她摸着地面,你听到了吗?我也做娘了,我咬断他们的咽喉,让他们去见天。天不是他们的爹吗?不仅是爹,还是爷呢。

有时候,有时候。她想长啸,想问问月亮,妹妹怎么样?我还活着呢,我会活着的,但是好想死,想死。太饿了,干老天吧,撕烂他的脸皮,让血流下来给我喝。

双腿如果不用来奔跑,就会消失。她半梦半醒,摸自己的腿,瘦了,怎么这么瘦?它原本很有力的。

嗷呜。

她小声啸。

嗷呜。

啸声逐渐大起来,她看到山,狼群在等她。

十六,十六个人算什么?在这条路上贩人的不止十六个。她要把大显人引过来,问问他们,卖娘卖女儿什么滋味?你们连畜生都不是,畜生从不这么干。

人来了,人有脚步声。

“承蒙恩师……”有个陌生男声在地板上说,“这院子我定会好好料理。”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回道:“依你岳丈的意思——”

她叫起来,打开那窗,把手探出去。

他们没听见,是这样的,他们就站在那里,瞧着她,但是像两个聋子,仍然在对话。

“把她晾了这么些日子,再有野性也该消了,你也不必下去,每日只管从那洞口丢些吃的给她。”恩师走两步,从窗口露出来,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如今道路不通,货不好送,最迟明年吧,她可不能死——是个狼女呢!”

她有切齿的恨,又笑起来。她说什么来着,大显人全该死啊!但是有饭了,她得活着,不活着怎么杀人?

那个年轻的,是个龟胸,他形容卑微,住进这院子里,起初只有他,但是没过多久,又来了个女人。

龟胸很害怕,他睡厢房,整晚翻来覆去的,仿佛在为什么事发愁,不过他很快就不愁了,因为他发现她在底下很安静。

这是对夫妻,但是很怪,他们人各一间房。夜里,龟胸睡着了,正屋还挑着灯。她把耳朵贴在顶上,听那个女人的动静。

女人在作画,她成宿成宿地画,天亮了才睡觉。那些画轴收起来,全丢在她的门上。

龟胸在厢房里打呼噜,女人让他滚。她似乎不修边幅,经常半夜打开正屋的门,往厢房丢东西。

“吵死了!”女人踹龟胸的门,她显得十分激动,“画要是少一笔,你拿什么赔我!”

龟胸往往躲在床上装死。

女人会在院子里踱步,她喊自己青鱼,画到好的,就凭桌大笑,她有酒,但是喝得不多,画让她忘情,也让她忘形。她根本不在乎那龟胸,每次画错了笔,还会发脾气。

偶有闲情,女人会把龟胸叫进正屋,让他研墨。他若是研得好,她也懒得夸,只随性教他画几笔,但是他太笨了,女人总会发怒:“就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几时才能赶得上我一分?出了这门,人家叫你画几笔,你保准儿露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