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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命娘(46)+番外

龟胸一碰上她发怒,就会跪下直哭。

“哭、哭!你哭有什么用?画不好哭两下就能行么?真是没出息!”女人摔笔,“我肯教你,你就烧香吧!出去要是坏了青鱼的大名,我就杀了你,听懂没有?”

龟胸逆来顺受,什么都肯应,这是他墨研得好的时候,倘若他研得不好——

“滚出去,”女人会踹他,“滚啊!”

龟胸忍不住哭:“青娘,咱们好歹是夫妻,给我也留点脸面吧。”

青娘把墨甩他脸上——这是她在底下想的,究竟甩没甩尚不确定。

“夫妻?什么是夫,什么是妻?”青娘沾墨,哈哈大笑,“凭我老子看中你,你就想骑在我头上?做梦吧你,我干你祖宗的夫妻!滚,今天不要让我看到你,我一看到你这一副受委屈的样子就烦!”

龟胸拭泪:“为着这婚事,你发作我多久了?再大仇也没有这样的。岳丈也说了,家里紧着要个孩子——”

女人猛地掀翻了桌子。

她在底下想,这女人肯定吃很好,有肉吃的人才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女人这次没摔笔,声音冷极了:“他想要孩子,关我屁事。你在我面前少装模作样,还拿我爹压我,真以为他能保你一辈子?不要觉得我傻,不知道你们在衙门里的勾当,连着州府那头我说不了你什么,你最好多去庙里拜拜,求求神佛,让我爹晚点死,免得你落了单,命不久矣!”

龟胸说:“我哪敢妄想?还不是岳丈催得急,我们搬出来没半月,家里已经差人来问过五六回了。”

“那你就以死谢罪吧,”女人坐回椅子上,“还有什么可说的?门口那槐树当我送你,请自便。”

说罢再也不搭理龟胸,兀自画画去了。龟胸抽抽搭搭,也不是真想死,过一会儿就胡乱寻了个理由出门了。

她在底下划拉地板,觉得这女人怎么跟她一样,狼似的。

第25章 那扇门

龟胸在家里待不住,青娘说话没顾忌,她画好了怎样都好,画不好看什么都不顺眼。龟胸在隔壁趿鞋子她嫌吵,但是她自个儿在院子里游荡的时候,会把鞋趿得顶响。

龟胸讨好青娘,有一回傍晚,他烧了水说要伺候青娘洗脚。她听着,以为青娘会像往常一样让他滚,怎料青娘沉默片刻,忽然叹气了。

“陈小六,”青娘衣服窸窣,蹲下了,“我有手有脚,用不着人伺候。你为什么总这样?你不要再把自己摆低了,行吗?”

陈小六嗫嚅:“青娘,我们相识久了,你晓得我,我家境贫寒,爹又死得早,全靠娘一个人把我拉扯大。我娘原以为我能考中,做个秀才举人光耀门楣,结果我对不住她……”

他没说完,擦起眼泪:“以前在乡学里读书,人人都笑我是个龟胸,我也没出息,叫人说两句、打几下就哭。那日子没盼头,过得太熬心,但是老天有眼,让我上吊的时候遇着你,你两脚给我踹下来,对我恩同再造。我就是从那会儿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好好伺候你,你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其实都是盼着我好。

“我心里清楚,外头的人没有一个是真瞧得起我的,可是你不一样,你看得见我,也把我当人。我不敢妄想别的,当初答应这婚事,也是盼着能有个院子,让你在里面想怎么画就怎么画——”

“让。”青娘起身,她没动,语气嘲弄,“好一个让。”

陈小六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青娘,我不敢做你的主……”

“你敢,你当然敢,因为你不再是陈小六,而是我的夫,夫君夫君,成了夫就能做我的君。”青娘突然笑起来,“我拿支笔作画,要我爹准许,还要你准许,让,哈哈,让啊!老天爷,你是真仁慈,叫我生来就是个奴!”

她忽地打翻陈小六端着的水盆,逼近他,像头暴怒的猛虎:“我把你当人,你把我当什么?让我在院子里画,我为什么就只能在院子里画?怎么,是外头的天我看不得,还是远处的路我走不了!我是人吧,既然都是人,怎么就你们能昂首阔步地在外头走,而我呢?我只能待在院子里做个夹尾乞怜的淑女!

“你想要人瞧得见你,那谁又能瞧得见我!画是我画的,名是你出的!我画不了山,也画不了水,因为我都没见过!天授我南宫青作画的才,却又叫这世道没收我的笔。”

她从笔架子上抽出一支笔,剑似的指向陈小六:“你做不了我的主,谁也做不了我的主,我迟早要走。你听好了,我生来就该是个丹青手!”

水沿着地板缝往下漏,她听得出神,没留心自己被打湿了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