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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松了一晚,但第二天的拍摄进程还是抓得很紧。
付晓晓本来还在担心白飞飞不能快速入戏,会被李柯骂,但白飞飞似乎并没有这样的担忧——她按部就班的和照顾江月眠的护工沟通、又确定了江月眠未来一周的治疗方案、又和江月眠短暂的通话过后,就马上沉浸在了拍摄当中。
“今天是你和乌灵的第一次见面。”李柯坐在小马扎上,双腿内八摆着,上面是摊开的剧本,“这场会面非常重要。”
说着,李柯的目光诡异的在霍妩和白飞飞中间打了一个来回,又抬起头盯着旁边的花絮老师,最终将目光定格在霍妩身上,意味不明的‘啧’了声,忍下了那句‘不能暧昧’。
这让他接下来想说的话出现了短暂的断档,隔了好一会,才在一群人狐疑的目光中说道:“先拍拍,你们找找感觉。”
演员这行没有什么先入为主的‘我要’,有的只有在一遍遍讨论、拍摄、磨合中出现的感觉。
李柯更没什么顾忌,现场边改边拍,甚至影响了整个剧走线的事情他都干过,还被人骂过说捧人,但谁都不能否认,那部片子是成功的。
他没有告诉白飞飞他想要什么样的镜头,什么样的会面,更没有和霍妩说,哪怕他和霍妩合作多次,默契十足,但他依然想要惊喜,想要演员给他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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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戏没多少台词。
似乎是应和着扶桑的心境,上课中的教学楼落针可闻。
走廊长的像是没有尽头,白飞飞身上是重新做好的妆效。
为了贴合角色,并不存在什么轻轻喷水之类的情况,而是用水壶直接把水从头上往身上倒,血浆也需要她自己一遍遍重复坐下、站起、再坐下、站起这个动作,才能让裙子达到最符合事实的褶皱程度。
那个瞬间,白飞飞觉得自己就是扶桑。
不论是嬉笑着往她身上倒水的工作人员也好,又或是向她这里指指点点的群众也好,都让白飞飞有一种恨不得消失的冲动。
她离开了教室,明明是盛夏,可她却像是害怕阳光沾染在身上一样,走在靠近墙根的阴影里,没有故作的瑟缩,也没有刻意表现的愤怒,她只是想快点离开那里,但心里又在不断地祈求,希望这一路上不要有任何人出现,也不要有人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楼梯在此刻成了她唯一的救赎。
在保证尽可能的一镜到底下,李柯悄悄示意机器悄无声息的跟上,拍白飞飞踉跄的步伐,拍她像是即将得到救赎般的兴奋,拍她眼中浅浅浮现出的水光。
然后这一切,在她走到楼梯,以为终于能离开这个地狱时戛然而止。
她最惶恐什么,偏偏在此刻遇到了什么。
有人正从下面慢慢往上走来。
那是一个女生,外表是不符合高中生的精致与成熟,头发微卷,身材高挑而纤细,垂着头专心看楼梯,似乎并没有发现前方的光亮处有人。
白飞飞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那一刻,她的眼神是惊恐的,然而表情却已经近乎麻木,甚至本能的露出了一个这些天以及快要刻在脸上的表情——她唇角提起,竟然是露出了一个笑。
很久以后李柯回想起那个笑容带给他的惊艳,都忍不住一次次反复回看,提起是全是真心实意的赞叹。
那不是单纯用漂亮或是演得好可以概括的一个表情,因为他从一个笑容里面看到了麻木、看到了一种自我以为可以抵挡千军万马而我并不在意的漠然和解离。
镜头前,李柯沉默的看着,双眼因为熬夜而微微眯起。
拍这个片子并不是偶然,不论是他同样遭遇过的曾经,还是无数人同样的曾经,又或是许许多多人可能共通遭遇的未来,他都想以导演的身份,去做些什么,去反抗些什么,去示警些什么。
校园暴力现象一直存在,不论地区,不论年纪。暴力的种类多种多样,肢体冲突、语言打压,等等等等。
施暴者的面容形形色色,他看到的是一张张不可一世的面孔,或兴奋,或嚣张,或嬉皮笑脸。
但受害者大多都只有一个表情,或者说是没有表情——那就是麻木,以及自我解离。
当时挑上白飞飞,是因为她身上那股无法磨灭的朝气和韧劲,让他觉得白飞飞适合扶桑。而现在,真真正正刻在了他脑海深处,让他觉得白飞飞就是扶桑的,却是因为这一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