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事已经谈完,她便迂回着说道:“快到期末了吧,压力大不大?”
扶桑脸上果然露出了些许窘迫,“还可以,最近有点忙……我后面会努力跟上的。”
陈主任闻言便只好点了点头,说道:“有不懂的,记得找老师去问,千万别不敢去问问题,老师就怕你憋着不问,最后不懂得越来越多,反而成绩下滑。”
扶桑神色微动,忽然说道,“陈叔叔,你说,什么样的学生,会让老师把注意力多放在她身上呢?”
“分情况和学生,当然,也分老师。”陈主任在纸上写下了药名,有的药他们医院没有,得去外面买。
写完以后,他补充道:“学生来讲,成绩极好的,能吸引老师、主任,一直到校领导层级的注意。成绩差的,到主任那一环差不多就截止了,个别特别恶劣的,已经没法管教的孩子,会警校联动上报。”
扶桑若有所思,“那老师呢?”
“有爱生如子的,有权当上班的,也有糊弄混日子的……各种各样,不一而足。”
扶桑轻轻应了声。
陈主任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扶桑仰头笑了笑,片刻后摇头,说道:“陈叔叔,如果一个学生在学校遇到了很不好的事情,那她能做的,是什么?”
“留存证据,寻求帮助,保护自己,还有……”陈主任停顿片刻,说道:“不要内耗,保持成绩。让自己变优秀。”
扶桑抿抿唇,低声道:“好。”
那张写了多个药名的纸片在她的手里被捏的发皱。
在告别了陈主任后,扶桑打开办公室大门,然而冷不丁一抬眼,却在拐角处碰到了她的母亲。
扶桑愣愣喊道:“妈?”
文如心站在那里,身上是宽大的病号服,脚上穿着柔软的编制拖鞋。
这段时间,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不少痕迹,扶桑每次见到她,都觉得她好像更老了一点。
但这是一件太悲哀的事情。因为变老的是她的母亲。
白发变多,皱纹加深,脸色变得苍白又苍老,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气息……这和她记忆中每天开心乐观,被父亲捧在掌心的母亲没有一丁点相似之处。
疾病带给一个人的痛苦太多,文如心神色总是愣愣的,眼神呆滞,盯在一个虚空的落点看。
但此刻,她的目光却直直的看着扶桑,脸上也有了生病以来,除了麻木之外的情绪,那是毫不掩饰的难过和自责。
她扶着上的扶手,蹒跚着向前几步,却在触摸扶桑前,又慢慢的收回了手。
过了会,她近乎自言自语般的说:“桑桑,你在学校,怎么了?”
她说话时,目光多在扶桑露在外面的伤口上看,小臂、肩膀、脸颊……几乎肉眼能看到的地方,全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
这些伤口会不会留疤尚未可知,但眼下还是刺目的红色结痂。
她的女儿遍体鳞伤,却没有向母亲求助,而是只能迂回的、试探性的,从别的长辈那里寻求方法。
她试图询问原因,但回应她的,只有一片静默。
最后一个镜头对准了扶桑的脸。
剧本上没有写,但导演还没喊卡,这是留给演员的留白和自由发挥时间。
好了就留,不好了就剪。
扶桑仰起脸,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但只是一个霎那间,她的表情便很好的控制住了,只留下了微笑,甚至称得上是高兴。
扶桑说:“没有的,妈妈。”
这部分的自由发挥让李柯忍不住叫了声好。
“微表情处理的太好了。”李柯忍不住反复回看最后七秒的内容,“七秒的时间,情绪转换,台词自由发挥,飞飞这小孩,演技自然又灵气,她自然到让人感觉不是演的。”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现代生活的感觉?”霍妩坐在旁边,李柯回看几次,她跟着一起回看几次。
细微到眉毛一丁点皱起的幅度,大到整个笑容的扩大范围,都掌握的恰到好处。
但李柯说处理,霍妩又觉得不尽然。
这或许是白飞飞曾经的亲身经历。
在医院的某个走廊拐角,和自己真正的母亲发生过的真实的一幕。
她回过神,拽住旁边场记:“飞飞呢?”
场记遥遥指了一个方向,“刚刚看到白老师打电话出去了。”
李柯终于欣赏够了,乐滋滋的伸手说:“咱待会再看看你的单人部分,能保留的也不少,不是我说你,这些年你真是越来越懒了,没心情自由发挥了还是怎么的,说怎么演你就怎么演,把脑子全丢给我一个人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