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以极慢的动作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却没有说话,而是将没什么力气的头抵在那个将她的头磕破的椅子腿上,无力的看着乌灵和李伟的方向。
终于,李伟开了口。
“斌子,别冲动,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李伟手上的烟抽尽了,他本能般的让烟气停留许久才缓缓吐出,一直快要烫手,才将彻底燃尽的烟扔掉,用手踩灭。
过了片刻,他说道:“这事儿不能怪你。”
但说这话的时候,他没看陈斌。
陈斌的脸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是汗水混合着泪水不停下落,他脸上的肌肉时而抽动,时而平缓,但已经开始弓腰,看得出其中的痛苦。
扶桑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淡笑。
她冷眼看着这三个往日总结伴在一起的混子青年。
距离上一次的事故已经过了许久,扶桑也因为在场,被当成目击证人去采过几轮的证词。
——但没有人会把一个正处在施暴过程中,惊惶逃窜的高中女生,和杀人凶手联系在一起。
所以那场事故,最终被定义为了一起影响极大的恶□□通事故。事故发生过后没几天,就在网络上突然有了热度。那些嚣张追逐的男生在当地无恶不作,身处在不好不坏的中末流高中,旁边就是一所职高,附近更是无数的修车厂。这种环境下,处于青春期的学生被带坏,实在是一件太过于轻而易举的事情。
一开始媒体也只是报道这件恶□□故本身,卖点在辛劳的面包车司机,暴雨急着赶路回家,还有深夜飙车的问题青年——再过度到青少年要如何教育上。
但事情的急剧转变发生在第二天。
临近的几个学校里面,有不少学生围绕在被封锁的现场欢呼着,甚至面对着镜头,说这些社会毒瘤死的简直是大快人心。又有不少学生前往了几个侥幸活下来的学生的医院,打听到了精准的住院病房后——送了花圈。
如果只是一个,或许不会引起轰动。毕竟病房那么多,医院对面就开了许许多多的寿衣店,画圈更是比比皆是,甚至可以送货上门。但当时集结了数个学校的学生之力,病房内部塞不下,医院从大门开始被保安几步一站岗挡住,那些花圈最终被放在了医院外围,几乎形成了一个花海。
也是由此,那几天的花圈生意飙升,附近的花圈店老板、甚至是花店老板,都在短时间内接受了一批一批的采访。最终所有人得出了一个现实——这些花圈和代表着给已死之人从会送的花,居然全都是学生们送的。
此后,事件开始被推上了最热潮。
网络上铺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无数学生实名制举报这些还活着的人,希望警方能将他们绳之以法。医院的大夫、护士不胜其扰,面对着数不清的受害者和铁一般的证据面前,对待他们的态度也只会更加恶劣。
因为当时还在住院,最轻的一个都被判定二级伤残,所以调查进度久久没能更进一步——直到现在,他们可以出院了。
这三个人里面,谁会量刑更重,还真的难说,因为他们已经全部满了18岁。
最大的一个是李伟,今年已经20,除了李明明,就是他在这群人里最能掌握话语权。从前有李明明当枪头、也有李明明给他们善后,不管是用钱还是用权,总能让他们的胆子一点点变大,从而变得无法无天,连命都可以不要。
但李明明死了。
总是充当二把手的李伟要立威,要开始考虑善后,可偏偏他家里只是一般的做生意家庭,小钱有一些,却没有够硬的关系。所以才会在那个雨夜,非要把扶桑抓到,让他的兄弟们进行一场狂欢,从而坐稳那个让他快乐的老大的位置。
可偏偏,事情在无数的阴差阳错的巧合下,被闹大了。
大到李伟求救无门,只能和他可怜活着的几个兄弟报团取暖,在面对对方走投无路下的失控暴怒,也只能说一句违心的‘这事不能怪你’。
但那事儿过后,李伟的父母为了他几乎散尽家产,才换来了一份份的谅解书,即便如此,也是杯水车薪。谁能想到,往日里拿钱当纸烧,家里捧着当祖宗的人,现在连一根烟都要抽到烟蒂燃烧殆尽,才舍得扔掉。
“真的不怪吗?”扶桑忽然开口,说话时的声音断断续续,但却没有停顿:“那你,看着他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