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叹(97)
她难掩赤意,比起手心的微痛,更难熬的还是时时刻刻焦灼的内心。每打一下,她肩膀就随之一抖。偏生嘴里衔着青词撕页,涎将青词濡湿,黏糊糊的,半丝声音也发不出。
林静照直直坠下两行清泪,死死阖目极度痛楚,恍若下刻便要支零破碎。
朱缙打到最后一下,闪逝着轻蔑的微冷,警告道:“说没说不准哭?”
林静照被迫屈然睁开双目,染了红,唇绷成一条缝儿,吞咽着莫名的情绪。
她剜着他,深仇大恨。
“朕打得很重吗?”他声寒恻侧,夹杂着不悦,这点惩罚根本微不足道,“一直哭,至于这么委屈?”
林静照的嘴巴被青词塞住了,挟怨的眸子涌了血,含含糊糊无法说话,唯泪水如注外涌。
朱缙将其拿下,见青词墨迹模糊,香墨被她吃了,留下一道道墨痕。
他捻着那页纸,喉结微滚。
她骤得自由以袖胡乱擦了把泪,擦得墨迹满颊都是,活脱脱像只花纹的猫。
“陛下要杀则杀,不能这样羞辱臣妾。”
朱缙不动如山,本该廷杖打的,以书代杖已大大轻罚了。
“这就算折辱了吗?”
她恨恨咽了咽墨迹,“臣妾宁愿一头撞死。”
他见她泪目潸然的样子,般般入画,不胜清秀美丽,体内异样越来越强烈,不动声色地吸了凉气到腹中,下颌收紧了。
“不打你,如何让你长记性。”
“那陛下请廷杖。”她坚持说。
朱缙摇头,指腹擦着她唇畔的青墨,“朕亲自用刑,你还不谢恩?”
她发丝略微凌乱:“陛下这是折磨臣妾,臣妾还莫如您养的……”
说到半截没再说下去,恐怕他的责难。她一介卑贱的棋子,自取其辱。
朱缙皦白的指尖亦沾了濡湿的青墨,她僭越也好,以下犯上也罢,他都不想杀她,略施薄惩就好,甚至想把她一辈子留在身畔。方才打她,那轻微的力道和吻差哪去,又哪里真打了。
片刻,他道:“你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再度举起书卷,掌风凌厉,比方才更残酷,还差最后一下。
林静照手心明晃晃地张着,再度闭上双目,内心极力宽慰自己,熬过最后一下就好了。
不料下刻印上一记微凉的唇。
朱缙沉沉垂睫吻在她手心,吻在她前四下挨打的位置,痒得人骨髓发毛,极轻极轻,又极重极重。
打确实和吻一样重,甚至吻更重些,他欲将她吻碎,揉进骨头里。
林静照呼吸猝然滞涩,他的眉眼如高峻的山巅,些微隐秘的情意从明亮黑色的目中流淌出来。他吻过她许多次,却皆不如这次深。
朱缙撂下一句:“朕没看错你这个贵妃。”
说罢将她丢上了榻,压覆其上,大加挞伐,发泄隐忍许久的渴望。
林静照宛若淹没在疾风暴雨中,无法承担的重量。避子香囊仍挂在腰间,随着一同晃动。
天昏地暗。
……
陆云铮在显清宫外等了许久。
白昼发生的事始终让他难安,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亲自和陛下请罪,把误会解开。
他和皇贵妃娘娘素不相识,更不存在什么苟且。皇贵妃娘娘忽然冲他摇铃,应该只是临时示好,并无其它意思。
杳杳才是他的妻子,他今生也仅杳杳一人,断然不会背叛杳杳,或做任何对不起杳杳的事。这些决心他得和陛下说清楚,免得陛下对他产生隔阂,白白影响了他的仕途。
说来他和杳杳婚后一直不幸,杳杳久久不孕,心里着急,他近日便暗中替杳杳寻了些致孕秘方,又往家里请了送子观音,期待杳杳早些诞下子嗣。
陆云铮阖上双目,心神紊乱,杳杳,皇贵妃,还有拦花轿那个疯妇人的身影不断闪现,模模糊糊,越来越像,最后竟合二为一了。
他一悚,猛然趔趄。
张全急忙扶了下他,道:“陆大人还是先回去吧,奴才已为您通传过了,陛下是不会见您的,您干耗着也无用。”
陆云铮擦擦额上冷汗,试探地问:“陛下……说了什么没有,龙颜可有不悦?”
张全嗔怪道:“瞧大人说的,圣上神仙得心思,奴才哪敢揣度圣意啊。”
御前的人做事滴水不漏,陆云铮自是知晓,便也不再询问。
看来今日注定见不到陛下了,皇贵妃娘娘在里面,自己不该去煞风景。
只盼着,陛下莫因此怪罪他。
陆云铮无可奈何,先行回去。闻得身后深邃的大殿内传来一二女子尖锐的哭声,撕心裂肺,很快被扼停,淹没在喉咙中。
皇贵妃娘娘喊得这样凄惨,可以听出那事很激烈,陛下定然是动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