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叹(98)
他六神无主,思索待陛下问罪时自己该如何脱罪。
……
林静照那日的侍寝,太过剧烈,身子承受不住,回到昭华宫又病倒了。废黜武功后她身子一直病病歪歪,全无气血。
上次她发烧程御医开的药草还剩一些,芳儿和坠儿两人为她煎了,没有再大动干戈地请太医。
因为她们知道,娘娘只有侍寝时才能见到陛下,平日和冷宫弃妃无异,基本是常年禁足状态,请不到太医的。
芳儿问:“娘娘又发烧了,还高烧不退,这次还能熬过去吗?”
坠儿道:“娘娘早点去了倒好。”
芳儿皱眉:“你在咒娘娘。”
坠儿摇头:“我在祝福娘娘。”
芳儿道:“别说了,娘娘在睡觉。”
两个小丫鬟在外一边熬药一边低语着,恍惚入了林静照的耳。
她摸摸自己的额头,确实烫得厉害。缓了缓,挣扎着起身,摸到手边有条披帛,长度恰好能挂到画梁之上。
发烧之人比神志清醒格外有勇气,林静照搬来了圆凳,将披帛悬到房梁上,套在自己的脖颈上。柔软的绸缎触感勒得刚刚好,欲在脖颈下方打结。
绣鞋踏在圆凳上,就要踢开……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芳儿惊讶的喊声:“张全公公?您怎么来了。”
张全道:“皇贵妃娘娘呢?”
芳儿道:“在屋里,刚服药睡下。”
张全骂道:“混账东西!”
林静照一惊,脚下趔趄从圆凳上滑下来,重重摔在地上,披帛紧接着从画梁上坠落,正好罩在她身上。
芳儿和坠儿奔进来,诧然呼了声:“娘娘!您怎么摔倒了!”
一左一右,连忙将她扶起。
林静照捂着红肿的额角,神志未复,见她们并未察觉,顺水推舟装作无事地道:“想下地拿口水,不小心摔倒了。”
芳儿道:“娘娘该使唤奴婢们的!”
坠儿将林静照扶到了榻上歇息,芳儿取来了温凉正好的水。林静照躺在枕上,才发现两个小丫鬟脸上一人挨了一个乌青的巴掌印,显然是挨罚了。
张全见此,跪在珠帘外道:“奴才本来是替陛下传谕,您晚上侍寝。但您身体这般孱弱,怕是难以为继,奴才这便回去复命。”
林静照虚虚地道:“嗯,多谢公公。”
听闻晚上又要侍寝,愈加了无生念。
张全快步离开,不到片刻便来了好几位太医,专门为她治疗烧病。
芳儿和坠儿则因看管不利而罚跪。
林静照任由太医诊疗着,黯淡的目光始终盯向身旁那条披帛。
太医妙手回春,用了一日时光便退了她的烧,又鱼贯送来药膳滋养身体。
林静照吃不下,吃多了也要吐,滋补了数日越来越瘦。虽不发烧了也无回春的气象,整个人一日日枯萎下去。
她悄悄盯着芳儿和坠儿的行踪,再没找到机会独处。芳儿负责熬药,坠儿则形影不离地伺候她,严防死守,像看管犯人一样。
林静照愈加抑郁烦躁。
又蹉跎数月,时光如白驹过隙,匆匆推移。眼见着开春了,柳树笼罩着绿意,透窗可见薄薄的日光。
那日她正披衣在廊庑小坐,望见远处天空出现一只若隐若现的风筝,问是谁的。
芳儿回答说是永安公主在放风筝,公主要择选驸马,近日住在宫中。
林静照淡哦了声,无甚波澜。
隔日张全便来了,恭恭敬敬地行礼后,如春日暖阳那般传达圣谕。
“陛下问您,要不要一起放风筝。”
第45章
林静照一滞,有种强烈被监视之感。自己昨日不过随意问了句风筝是谁的,今日圣上的问候便到了。
不禁后怕,她投缳自尽之事若被眼线侦知报予圣上,她非但死不成,反而要承受比死更重十倍的屈辱,殃及家人。
她捂着胸膛,一阵头重脚轻。
芳儿和坠儿连忙搀扶,张全忧心忡忡地道:“今春暖花开,陛下邀娘娘同放风筝原是一片好意,怕娘娘久在宫中闷着了。”
张全没有给她第二种选择,圣上的邀请是妃嫔无法拒绝的。况且圣上平日行踪神秘久事斋戒,邀嫔妃游春属于破天荒头一次。
林静照见张全状貌如常,想来投缳之事暂时未败露,稍稍宽心,道:“陛下既垂爱,那嫔妾自当奉陪,请张公公代为谢恩。”
张全欢欢喜喜复命去了,林静照内心七上八下,久久兀自忐忑。
一想到见圣上,她本能地恐惧。
残雪在枝头尚未融化,春天幽幽的脚步声已然响起。太阳挂在灿蔚晴好的蓝天上,风息是温驯的,吹透了冬日的冻土。
林静照戴着帷帽和面纱走出昭华宫,顺着蜿蜒曲折的小路来到御花园。碧绿如茵的草地才刚刚崭露头角,蜻蜓蝴蝶盘旋,正是两日前的永安公主放风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