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半狼藉(100)
殷素心不由一沉。
试探至此,李衍商仍呈观望之姿。
他的确恨李予,可却未下定了心与她相谋,甚至欲将她送往洛阳。
“此路需从长而议,我若贸然现身,使君只怕,将失一枚好棋。”
自以棋子作喻,李衍商不由失笑。
他自火光中行来,身掩其辉,那副静挂一旁的画像被他取下,又转手轻飘飘点燃一角。
火舌卷席而上,而越吞吐的光际间,映照着殷素一双略微怔然的目。
李衍商弯着唇道:“此一枚棋,我收下了。”
那道高阔背影掠火而去,复拿起地间那柄横刀,“回罢,本将遣人送你,知你今住何地,我方有数。”
得了话,,抬步出阁。
轻。
殷素顿了半步,的横刀。踏出满屋透亮,天外已暮沉,女婢皆垂头提灯而候。
那柄横刀迎光而闪烁于身侧,殷素每行一步,便觉不适。
,“使君此为何意?”
身侧人不置可否。
直至快行于府门外,打着瞌睡的小厮惶恐睁眸作迎,他方平静出声。
“今日为她净身换衣者,赐死。”
那柄未入鞘的横刀霍然丢于地,铮鸣声凛冽刺耳。扑闪灯笼伴着惶恐跪地伏身的女婢一道,颤颤巍巍。
殷素步履定在那儿,咬牙又松开,腕间短刃一寸寸相磨。
她明白,此为李衍商的警醒。
他们非相对而立可互为掣肘者。
而是,她求他。
她无兵无权,斗不过任何人。
只能匍匐。
天际沉得发黑,似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湖。跨出那道高槛,殷素一眼便望见仍待远处而立的语山。
“回罢。”她快步落音。
语山点头,视线不由移后,自府中同二娘一道而出的随从们,正一步不错地跟在身后。她只以为乃二娘与那使君相谈甚妥,予了人来相助,一时眉眼皆舒,连二娘换了衣衫都未觉察出。
及至回到旅舍内,沉默无声的随从们鬼魅似地退去,屋中久待的女娘郎君们霍然打开门。
迎面当头便是一句——
“二娘买了新衣?”
一声问落,惊得语山眼皮跳动,她这才后知后觉忆起,此红袍二娘自李府出来时,便已着身。
细想那时二娘神情沉静如水,回程亦是半句未曾开口。
暖辉明晃晃撒前,越三五高低错落者,静静落于门外皆静默无声的两位娘子面中。
殷素神色难看,而语山则是脸色煞白。
杨继见状,不由奇道:“莫非,又在外被坑骗了钱币不成?”
殷素移目摆手,一面跨步进屋,一面回:“没有,哪会如此容易受骗?”
一行人踩着她颀长虚影入内,回头才见语山似失了魂,连唇也无色。
杨继不由大惊,只抓着她朝前,朝孙若絮言:“孙娘子探探,她莫不是生了病,怎么一晃眼脸色煞白似鬼?”
许是腕间之力有些急,又或许是满屋视线皆迎光而落己身,语山张了张唇,吞咽一声,方抓回三魂七魄。
好在她终于忍住欲吐之语,逼着自己也看淡,只转望着殷素,宽慰似地道:“不吃亏,在幽州乐肆,乃二娘眯眸点美郎,如今也只当是在乐肆自寻欢作乐罢了。”
戈柳一脸茫然,每每去乐肆点方清,皆是她从旁作陪,语山这话听着怎么怪异得很。
孙若絮狐疑问:“二娘莫不是专换了身衣,混去花楼了?”
杨继补言:“她可不去此类,只爱流连乐肆。”
殷虞候再如何尚美色,也只是男色。
余下,柴犹柴悟皆明白过来了,笑着道:“人之常情。”
右移的一寸寸目复又转落于左,于是屋中人惊奇发觉,二娘脸色比回屋时,愈发难看了些。
殷素张了张唇,欲辩却有些无力。她自好面,总不能将经过细细陈说。
好在语山乃是个嘴风严实的人。
殷素望着她,囫囵开口,堵其胡乱升腾的思绪。
“……未是你所想那般。”
众人只当作风流笑谈,皆未深思,忙复问起正事。
“二娘同那李使君商议如何?”
殷素撑着案沿坐下,揉揉眉心道:“我已入李衍商幕府,不过他防着我,要取其信任,并不容易。”
“李予要纳妃选采,他不会放过此良机,必会想法设法送去自己人,若非李予皆见过我身边人模样,我倒想择你们其内一人,随待选女妃一道入洛阳宫城内,打探消息。”
孙若絮静静听着,她忽起身,又将盛好的茶水搁至殷素身旁,却未退步,指节仍触在白瓷杯壁间,似有话欲言。
直到殷素顺着杯沿朝上,她方与之相视,继而声低,“二娘,他未见过我。”
殷素一怔,脱口拒绝,“七娘,不需你为我做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