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半狼藉(103)
“准了。”
她转身,揣着铜牌踏出门,天光落身,院里候着的红衫女娘们几乎晃眼得很。
殷素脚步一顿,这才明白李衍商竟要亲自掌眼一波又一波似画者。
心下没来由泛起一阵恶心,一路顶着缓升烈阳,横穿假石绿水,她极快绕宅出回至旅舍。
入了简门内,殷素先灌一盏茶润肠,又朝孙若絮出声,“我已替七娘办妥,只待李衍商择定好人。”
须臾,她转目落向杨继,“徐州咱们呆不久了,收拾好物什,不久便要启程。”
“去哪?”
“领兵。”
虽答非所问,但杨继面中渐起喜色,正要言此为好事,可将出声,便被殷素落下的两字,砸得嘴角骤平。
“讨蜀。”
屋中皆惊愕,而静立在旁的孙若絮,霍然攥紧衣摆。
第50章 远游蜀(一)【VIP】
“谁的意思?”
“李予。”
殷素扫目看杨继一眼,搁下手中攥着的那块牌子。铜牌不轻不重置案,她又道:“李衍商点明要我去,他安身坐镇徐州。”
“点兵多少?”
“六万。”
屋中人俱是一惊。
“他这是惜命,还是怕李予察觉?”杨继朝前一步,“主帅不动兵自动,是走着陈平易的老路么?”
“他还无兵无名去反。”殷素淡嗤一声。
戈柳闻此,微微蹙眉,“好好的,怎么要伐蜀。”
“谁人拿下蜀国,谁人便可成为第二个蜀主,天险环绕易守难攻的地方,比自北面一路南下复朝西所见之地,皆叫人垂涎,几乎能让使君忘记仇怨。”殷素一面分析这利害,一面摩挲着那面铜牌。
“但他很聪明,蜀中若归唐国后,自然重分州县划地而割,那时蜀中需迎两位使君。一位派兵而攻,一位则可坐收渔翁之利。只不过,空得利者划地较小而已。”
她朝戈柳移目,“依地而瞧,划出来的蜀地,只会为其境周边节帅而吞,可至于落谁人手,就又是一番争斗,便是真选定了人,往后蜀中节帅与其也少不了对付。”
听完一番话,语山拂袖坐下冷哼:“做了皇帝,心思倒更阴狠。”
“蜀中何貌,六万兵马穿山斟形,这仗少说也得半年,况二娘又非是带亲兵,只怕磨合起来,更废时日,接手伐蜀,倒叫李予多活了半载。”
柴氏兄弟二人也是忧心,“要命的是咱们一不勘熟地形,二不熟稔兵吏,此事若当真应下,二娘又打算从何处打?”
“蜀中是个好地方。”殷素微微扬颌,“李衍商算不上为难,准了我权,也奉上粮马,又写信送往洛阳再求粮草,他拿蜀中吊着我,我倒想看看,他能*给我什么。”
“至于如何打,从何处打,等上路后再商议。”
屋中七人,唯有孙若絮垂头不语,她虽泡着针尖,又一根根淌过,可那心不在焉打眼望去便能知晓。
殷素转目,视线掠着三五火烛而跳。
她勾了铜牌起身,自斟清茶一盏,推至孙若絮案前,“七娘,受李衍商之命,是输是赢此路我也必要走了。”
白灰瓷盏搁案,水面倒影她的眼眸,殷素轻问:“你为蜀中人,其内可还有旁的亲眷?”
此问已带三分隐忧,七娘亲眷若是仍在蜀中,如何接应庇护,实乃难题。
可身前女娘所答轻轻飘飘,只有两字。
“没有。”她回。
闪着清光的针尖擦过裹布,水珠消散,洇湿素帕。孙若絮一根根收回针身,终于透出些久不提的身世,“我于蜀中没有什么所谓的亲眷,我的使命已达,那片地那座城,与我无关。”
殷素愣了愣,她敏锐抓住使命二字,心下终忆起些往事——李从永。
她记得,初闻此名,尤为熟悉,只是听孙若絮言她旧夫乃小人,便熄了自旧忆里翻找的心思。
这般想,她不由问出声,“使命?七娘有何使命?”
银针悉数收拢,被系绳所绑,孙若絮握紧针包,抬目轻道:“嫁人。”
可吐出两字后,旁的一切她却未再开口分毫。
孙娘子朦朦胧胧的过往,于三言两语间,好似覆上一层又一层的水帘,难触也难望清。
余下人皆暗暗思忖——孙七娘此去洛阳,该不会,是去寻老相好罢!
屋中火烛愈发散亮,逼退天外暗色,夜幕临近,窗纱外偶听得几声犬吠。
殷素收束好信纸,忽然忆起一事。
思绪挪人步,她搁下笔匆匆去旁院寻柴犹。
甫一见着影,迎着人面掷下句,“那信送到了么?可诌得是洛阳哪坊哪里?”
柴犹茫然挠挠头,未听懂,转着眼想了半晌,方了悟过来,“那时听二娘的话,我叫那驿信使随意胡诌一个,好像是洛阳城内修行坊第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