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半狼藉(102)
“一路入洛阳,恐缺一医工。使君若带之同行,可便宜不少事。”
“你的人?”
“她非我奴仆,是为友人。”
殷素再次感受到案前回转而来的目光。
变得深而重。
“重情啊。”李衍商拢衣而望,忽觉有趣。
,往后,是要吃亏的。”
不过这亏痛,在李予处,不淋漓。
,还不待细究细望,便已见内里竟如此。
恨也清明,爱也清明。
这样的人,竟还会举刀跨马,杀晋兵与
李衍商心里轻啧一声,实难想象。
他视线回转,道:“准了。”
却又在殷素松神之际,略弯唇言:“不过,我要你去另一地方。”
“李予传书于我及其诸州使君,言谁愿领兵,将大蜀国夷为平地。”
李衍商拿起案上书折,迎着光朝她行来,帛边极新,却带着点点暗痕,静悬殷素眼下,似一本投名状。“我要你,替我前去。”
殷素瞳孔震然。
倏尔与之相视。
虽她来此地不为明哲保身,也道清意图,可李衍商竟准她做此事。
李予不懂兵器,不会亲临战场,将登上皇位几月,亦不会舍洛阳城出。此一令明为开疆扩土,实则是为削夺使君兵马,分散其同心之力。
殷素张唇未语,很快抬臂接下书折,欲瞧清李予究竟准了何天大恩赏,叫李衍商如此打算。
摊开书折,熟悉字迹闯入目,待她按紧帛边,扫视完毕后,方霍然合拢。
竟是分割蜀地。
“蜀国得地利,容守难进。曾闻其仓库满载武器、粮草、金银数以万计,尤为富庶,使君若想取之,不是易事。”殷素望着他。
却听李衍商自喉咙里滚出一声冷笑,“存季灭梁登基时,各国政权各遣使称臣道贺,连远隔河西六谷番、甘州回鹘的归义军都派使行小路入洛阳道贺,唯有蜀国无任何动静。王衍这个脑袋早该掉了,哪怕存季未死,唐国都会对之出兵。”
此话并不能轻飘飘遮掩李衍商的真意图,相反,殷素从此间,忽明白了李予要蜀地的目的。
他要得便是得之幸,失之也幸。
殷素递回书帛,复平声问:“我若领兵,使君会拨多少兵将粮草?”
“六万。”
“六万?”
李衍商心如明镜,李予必不会再度增兵,此一去稍出差池,便有来无回。
殷素有些气笑,一时为旧日虞候时的气性陡起,“使君若冲着叫我殒命的心思,倒不如直接将我送去洛阳城里,我提刀杀了李予了事。还免李将军手下兵士随我一道自徐州西行千里,丧命蜀国边际。”
可话一出,她又慢慢冷静下来。
李衍商手中究竟掌兵多少?
他不可能将全部兵力悉数交付她之手,但至少该是给了大半。
听戈柳禀十二太保行六李存郡,任总管正守河朔之地,北御契丹,轻易不可南下。而李衍商原一万人马被李予以防御契丹踏幽之由,留在了河朔。
“沈娘子旧日险关攻守自如,如今本将自然也信你。”
他说得轻巧,连那封书折都抽得自如。
殷素盯着他,便见他声色倏然低缓,“沈意,此战胜,我不会叫你吃亏。”
她静立不动,考量着李衍商的话。
“李予受伐蜀使君为西川行营都统兼招讨制使,可另派洛阳兵部尚书董朝为中军监押,他是来监视大军的,若发现军中号令者为我,你当如何朝李予禀?”
“都统与招讨使皆是我,你顶招讨副使之名,有钟权,元涿各领左右厢兵马都虞候,在旁协助,董朝轻易见不得我。”
李衍商偏头,朝她轻弯了腰,扯唇言:“再者,纵使女子为我军将候,董朝能耐我何,李予又能如何?”
殷素没有退步,她霍然沉目与之相视,音色寡寂,“你知道,我所言乃是那副画。”
“瞧见你又如何?”
“他敢舍了洛阳来见你么?”
李衍商笑着直起身,转从腰间扯下一块铜牌,随之递去。
“沈意,我说过,拿下蜀中,你会回来谢我。”
像是自投名状变作招魂符,她的处境从被逼无奈,转而因二言两语,成为趋之若鹜的极盼事。
殷素盯着他,心头顽石开始撬动。
那块铜牌仍旧孤悬。
观她神色好似并不愿应,李衍商笑意渐淡,道:“罢——”
手臂将欲收回,连第二字还未言毕,殷素便极快扯住那块铜牌。
“好,我替你。”她微微扬颌。
却在身前使君挪步之际,落下后一句——“不过,我要绝对的都营掌握权。”
殷素知晓,李衍商定会答应此话。
他们皆为领兵将军,知晓一场冗长又跋涉的战事里,绝对的服从与权力,是有多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