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半狼藉(123)
“语山,我想见他们,可洛阳是咱们的终处。”乌发间的铁簪被她抽出,少顷悬举于目前,殷素摩挲着呢喃,“但我也还想,活下去。”
这对刀簪本是当了,临行前,她借着李衍商的名号坑骗了几位掌柜,将其赎回带在身间。
语山虽还撑直着身一副未醉之态,可脑子早似拢了棉花,只听着几个名字鱼跃似的自二娘嘴里蹦出,她便只记得前话,与那句“想见他们”。
“这有何难,叫人送信知会沈郎君,他自会不远千里疾驰而来。”语山一面说一面扬手,可这昏暗灯下一撞,惹得身仰头歪,她咕咚一声清脆,脑袋正挨在榻板上。
此一撞,倒像是将脑袋碰出懵伤,话也开始扯闹,“不过沈郎君若是来了蜀中,见着二娘身边莺莺燕燕,只怕那张面比静水还要冷沉了。”
“方清性子温吞,二娘倒可收作妾室,那李衍商傲视的性子,外室都是抬举他。”
“殷语山,你混说些什么?”殷素自榻上探身,笑着去推她那喝懵酒的脑袋,“什么妾室不妾室,外室不外室的,我连正房都无呢,便胡乱点鸳鸯谱。”
“沈郎君来了,正房还能让给谁?”语山难得有使出些轴愣性子,直直翻身扬颈问:“二娘在此三人里只选一个,我不信二娘不选沈却!”
殷素移回手,复顺着横梁一路望向宫阙外的沉天,她想着语山的话,枕臂也跟着笑闹,“他只能做妾室,我也只留他一个妾室。”
“二娘男人们纳妾送婢,沾花惹草,女人便不能三郎四伶,我要遇着喜欢郎君,,也不磋磨了自己,人生快意先马,纵情肆意当前,这话从前二娘还奉为圭臬。”
殷素忍笑得辛苦,一时郁气尽散,眉舒颜开,连手中刀簪也滑落入衫,全同她混说在此“三郎四伶”里了。
“你也知道添上‘喜欢’二字,男人娶妻不事事尽意,纳妾却是挑心爱之人,如今凑这一妻一妾一室,倒不问一问此三人我究竟从不从意,便要叫我悉数揽入宅。老实言,莫不是你看上三位郎君,如今拐弯抹角着知会我罢?”
“是啊,我比二娘厉害,瞧上三伶郎一正官,正愁着怎么叫四人和睦而见。”
殷素笑着探身而起,再度饮尽坛中余酒,朝语山扫眼,“打明儿我若见不到四位人影,塞也得给你塞四个,必将你此醉话坐实了去。”
未合的窗棂卷风直入,孤月高悬,清亮落光入阁内,榻下酒殇狼藉,戈柳语山横倒七斜各自昏睡过去,唯剩殷素揽着那盏昏黄火烛抱枕而思。
,也醒得早。
翌日阳色伏现,衣衫之上尘絮潜动,挠动眼皮,方才缓缓起身。
望及身旁横倒得三坛酒,她不由一惊,揉着眉问:“昨儿个,将余下一坛喝了精光?”
语山掀起眼皮,犹自一副不大清醒状,只回:“昨夜你睡过去了,是我陪二娘长饮。”
戈柳暂松了口气,扫目见两碗静搁的醒酒汤,便给她递了一盏。
“半梦半醒间倒是听见些你们混笑的动静,昨个夜里,你同二娘谈什么高兴事呢?”
语山仍坐在那儿未动,尝了口汤酸得她眉目扭作一团,她抿咬着舌头忆了好一会儿,方才出声,“记不太清了,好像是说叫沈郎君给二娘作妾?”
“还有什么三郎四伶,三妻四妾……总归,该是再言选男人。”
话落,戈柳将入喉的汤汁呛住,她猛得拍脯笑咳,佝着身弯眼问:“可莫是你酒懵后的醉话,此当真为二娘所言?”
语山也犹疑不定,只一碗醒酒汤干入肚,酸得再不言语。
两人收拾干净,各自迈步出阁,撞上杨继匆匆寻来。
“枢相可在里头?”
自殷素立傀儡幼帝,便借他之手自封枢密使,掌军机要务,而李衍商更是不客气,自讨了异性王来当。
“怎么,没碰见二娘吗?她一早便醒该是离了宫。”
杨继朝两人身间嗅得一股冲天酒气,不由跳着步子捏鼻道:“熏得我头昏,昨夜喝了多少,也不劝着些?”
语山当即给他一掌,“一股子矫情样儿,快言正事,寻二娘作甚?”
杨继平白吃痛,目含怒怨但却未发作,只盯着她,梗着脖子朝左一步,偏要欲盖弥彰,“成都城来了两位女娘,皆是枢相欲等之人。”
语山却与戈柳相视一眼,面色齐齐一顿,各自有了答案。
是黄崇固与孙七娘。
一位是为呈度支务使而来,替二娘接管整体军需供应财务,而孙若絮,是蜀中最后一位活着的公主。
“她入蜀,便是自掀身份,杨吴女主已登基,她为何而来?”
语山亦同戈柳一道凝眉,“王承缨尚年少,她想争辅权之位么?那日她决心去洛阳,咱们都不知她究竟见未见过李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