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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半狼藉(125)

作者:山负雪 阅读记录

殷素回身,掌心仍握制书,右侧却忽有一人离坐榻,起身而拜,身姿恭顺,话却不疾不徐。

“枢相,何苦拿臣之性命断久山之仕途,此路走来,她之艰难某历历在目,久山清正廉洁,时常要比旁的官员绷神厉害百倍,才能得勉强一句赞。枢相亦为女子,且是自刀山火海里厮杀出来,该更懂她之不易,又何苦为难。在臣心里,久山当得起蜀之度支务使,若因枢相对臣不豫而叫她有此择,臣自愿辞去相位,甘为布衣。”

羽愈颤,殷素不由冷笑一声。

她握紧制书,一

“此话我倒听不明白了,我与周相无故无仇,来蜀为第一面,何以冠得你口中‘不豫周行观而面,凝着他,自喉咙里溢出声笑来,“干二净,悉数推于我身。怎么,周相做过什么亏心,身也无惧了?”

金丽堂前,一立三跪,

“我接下。”

那场本应为殷素轻易而胜的无战硝烟,就这样被黄崇固一句猝然急语而断。

而周行观敛目收神,快得叫人叹服。

“我要你想明白,是为自己接下,还是为他。”

殷素话音落耳,犹似无休止的鸣钟,身侧仍旧未望清的脸在余光中朦胧。

黄崇固不明白,不明白沈意唤她回成都之意,不明白周行观何时得罪了沈意,可越过重重惑问,赤条条横于眼前手心的,是这辈子都难及的高台官身。

为官多载,人人都晓得她为女娘,可她却要日日着袍衣男冠,女衫不只离她远去,而是穿上便已失去进士头衔。

是,她与百姓俗人一道,自欺欺人多载,直到入了成都望见身前立着的沈意,方才如额心重击。

褪去将军甲胄,沈意穿着玄衫红裙,发髻高簪,虽只有点素,亦未施粉黛,可她便是明明晃晃昭示女子身份。

黄崇固双手握紧制书,继而缓缓俯身。

头触臂的那刻,冰凉地气顺额而沁入,她用力答——

“为自己。”

殷素终于满意她的话。

转步回至案前,紫檀盘中已盛好白润荔枝,搁在青瓷盏内似圆融珠玉。

她一顿,望向敛目静立的方清。

他不似李衍商剥壳要闹得人尽皆知,而是无声静默,藏在没人观望处一点点撬开。

说不出是何滋味,可确有些别样感慨。

殷素缓和锐利视线,捻起一颗荔枝入肚,汁水瀑开于唇舌,她方才朝前出声,“既接了制书,众臣也皆明了,便都退下罢。”

幼帝扶着冠自椅上起身,颤巍巍一拜,也跟着离开。

阁中很快只余下殷素与孙若絮两人,她仍跪于阶下静待。

殷素握住她的臂膀,拉她起身,“不必拜我,反之,该是我向你见礼罢。”

她眸光如常,面色亦淡似枯水落叶般瞧不出情绪。孙若絮颤睫张口,低声回:“二娘知晓了。”

“我非……有意隐瞒,本是想道明一切,可——”

再度如从前,孙若絮将话断在此处,发不出声。唯有那一对眼眸抖若漂浮烛火,她仍旧藏着事。

殷素笑了声,松开掌问:“我杀了王衍,你恨我么?”

“不恨。”

“我亦杀了徐后与徐太妃,恨我么?”

轻压的情绪涌起,孙若絮轻吸了口气,望着殷素道:“不恨。但她曾浅放过我一命,蜀中没有我的亲人,他们的死活与我无关,我知晓二娘迎了王衍侄儿为帝,可我不是架着蜀之公主的身份回来。”

她抓住殷素的腕骨,颤着音吐字,“二娘,我是为了你。”

手腕间的热似落了拙火,一路顺其下流淌血液烧至心肺,殷素凝望着她,并不出声。

须臾,隔着几寸距离的视线交汇,她们皆染上各自眼眸里深含的情绪,孙若絮终于怔忪着松掌,缓缓移步,开始讲述无善始也无善终的一生。

“阿娘原在山间采药被蜀王瞧上,带回了宫,生下我后宫中日子一日捱过一日,阿娘一直想逃离这座宫城,用尽了一生。”

她露出个算不得悲切,也算不得释然的笑,“我非蜀国公主,王姓与我无半分瓜葛,阿娘有情夫,幼时我怨恨她,以为是她水性杨花才招至宫中存活如此艰难,后来我方知晓,她与她心爱之人只差一道红袍盖身,那时她已有身孕,自己虽为医者,却半分不晓,被硬生生虏进宫才后知后觉。”

“为了让肚子里的孩子存活,她拼了命得逢迎,又拼了命得想出城,悬梁横木一日沉过一日,阿娘才终于明白,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自打入了,便要在此耗尽一生。她开始盘算着送我出蜀,岐国算不得强劲,无非倚靠旧时赐姓李氏,沾点袍光,我就这样稀里糊涂踏上异国他乡,记着她的训诫,记着她送我出城时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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